众修士脸色灰白，犹如败犬。

陆尘左左右右偷瞄，发现唯一能保持面色不变的，也就只有狄雅了。

他想起昨晚上，申屠紫虎说起归墟之时，他开了一个关于轻尘老魔的玩笑，申屠紫虎立刻生气地摔门离开。

莫非申屠紫虎早就知道轻尘老魔还活着，所以才这么生气？

毕竟，她爷爷可是灵山第八剑，位高权重。她通过申屠戒知道些内幕也是正常的。

“我辈修士，何至于此！”

乌霁突然放声大吼，音浪席卷金殿每一个角落，所有修士浑身一震。

“你们难道听不懂我的话吗？轻尘老魔如今，只是一个同尘修士！”

说罢，他一挥衣袖。

金殿上空突然多出一样庞然大物，其投下的影子都能将几百修士笼罩。

这东西像是一个扁平狭长的菱形方块，周身泛着暗金色，一道道黑色玄奥的沟壑遍布表面。

这是灵山至宝之一，乌霁的法宝，金乌受难剑。此剑未展开之时，长一百九十五米，最宽处四十五米。完全展开之后，甚至能够遮天蔽日。

此刻，金乌受难剑向着乌霁幻化出的韩九立的虚像飘去，将虚像一击破碎。洋洋洒洒的闪光碎屑下雪一般在修士们头顶落下。

乌霁道：“同尘修士便是凡人！纵使是轻尘老魔，在座诸位也能一击必杀，何须惶恐至此？”

被乌霁这一击震撼，修士们眼中又恢复了神彩。

申屠戒站了起来，朗声说道：“不错。轻尘老魔的阴影笼罩了我等八千年有余，如今正是破除心魔之时。我提议，将轻尘老魔于世人面前公开处刑。”

修士们交头接耳，纷纷点头。

“善！”乌霁拍掌大笑起来，“将轻尘老魔枭首示众确实是一件对所有人都有益的事。”

“但是——”乌霁话锋一转，“诸位不会觉得可惜吗？”

他举起双臂，音量提了一个八度：“诸位，这可是五百年修练至渡劫境的男人，他虽是魔头，亦是万古第一天才！大家不要忘了，同尘修士丢失修为的同时，丢失的还有记忆，此时的韩九立，不过是一张灵气四溢的白纸而已。我等修士，乃是执笔人！”

金殿里传来一阵吸气声。就连申屠戒都不禁拧眉。

他沉声问道：“乌霁，你想干什么？”

乌霁咧嘴，无声笑了笑。他语气轻快起来：“诸位道友仔细想一想吧。如今我们真正的威胁是什么？”

“是一个修为尽失的韩九立吗？不是吧。”

乌霁左掌冲天，右拳对地，道：“真正关系到世界存亡的，是这被断绝的天道，和这被崩碎的灵脉啊。”

“诸道友，你们难道不想在有生之年，见到灵气复苏吗？如果说这天地间只有一人能让天道修补，灵脉修复。那我相信，只有万古第一天才，轻尘仙韩九立能做到。”

乌霁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近乎诱惑地低语道：“各位，你们被困在境界中多久了，你们有多久没有突破过了，你们的寿元还剩多少，就这样老死，甘心吗？倘若灵气复苏，你们突破桎梏，轻而易举呀……”

“乌霁！”

申屠戒一声怒骂，狂暴的气势席卷全场，修士们大惊失色，心神摇曳，差点没有当场消散。

陆尘神识微弱，几乎感到灵魂被人凌迟一般剧痛，若不是狄雅及时护住，恐怕他就要受重伤了。

“玩火者必自焚，你不明白吗？”申屠戒朗声道，“轻尘老魔本性乖戾，你以为就凭你，控制得了他吗？他是一只永不臣服的噬人猛虎，不是一只用时间就能驯化的狼！”

说话间，申屠戒眼中亮起神光，他后背的衣衫爆裂，金光与黑光交缠爆发，在背后凝聚成比金乌受难剑更庞大的法相。

那法相双面四臂，一半面目慈祥，金光缭绕，一半面目狰狞，杀气缠身。法相周身，刻有数不尽的戒律铭文。

“戒严神阿遮罗。”狄雅喃喃道，她死死盯着那法相，嘴角一勾，笑着舔了舔唇。

阿遮罗四臂齐挥，将金乌受难剑砸向乌霁。

乌霁动也不动，波澜不惊。就在金乌受难剑击中他的前一刻，五把剑御空而来，挡在身前。

申屠戒眉头一跳，不禁看向金殿中央，五张坐席。

“看来你们早就达成共识了，是吗？”

五、六、七、九、十。五剑沉默以对。

“我们六人达成共识可没用。”乌霁将金乌受难剑收回。他伸手扫过金殿一圈，郑重道：“轻尘老魔的生死，乃是修仙界的大事，理应让修士们共同决策。这也是我们召集诸位的目的，我们将通过投票的方式来决定轻尘老魔的生死。”

“你们想让轻尘老魔来带领你们步入新境界……”申屠戒缓缓摇头，“殊不知轻尘老魔只会带领你们步入毁灭。”

他虚空一指，在金殿上空凝聚出两个大字：“归墟。”

“乌霁，还有你们五剑。你们能保证轻尘老魔不会引发归墟吗？”

乌霁笑容收敛了几分，他淡淡道：“因为害怕一个古老的预言，就把世界的未来给抛弃掉。老爷子，这样不对。修士追寻飞升与长生的路上，什么都缺，缺丹药缺灵气缺功法，唯独不缺的，就是恐惧。因为害怕恐惧而止步不前，这还算什么修士？”

“乌霁啊……”申屠戒轻声叹息，“世上除了修士，还有凡人、鸟兽、虫鱼、花草。为了满足修士的欲望，就要拉无辜的他们一起陪葬吗？”

“八千年前，天元改制之时，我们推翻了高高在上的修士和帝王，把他们藏书阁里所有的功法秘籍公之于众，从此人人平等，人人自由。怎么八千年过去了，修士们忘记了初心？”

“修士一道，不是追求飞升与长生！我等，乃是为了浩然正道而存在的。灵山十剑，是守护世界的利剑！”

修士们脸色一再变换，内心动摇。他们既觉得乌霁有理，又被申屠戒感动的热血沸腾，难以抉择。

乌霁也是一声轻叹：“老爷子，我又何尝不是为了守护世界呢。八千年前凡人们之所以能打倒修士，还不是因为轻尘老魔毁了天地灵气，使得修士们羸弱不堪？罢了，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投票吧。”

灵山修士启动了用来投票和计票的法宝。顿时，大殿上空飘出一张淡淡的半透明屏幕，左侧写着处决韩九立，右侧写着赦免韩九立。

修士们的座椅上，扶手两侧各有按钮。

修士们纷纷投票，大屏幕上，两侧的投票数十分接近。

狄雅此时面色有些古怪，自言自语道：“票数竟然会这么相近。我还以为大家一定会为了长生选择赦免魔头呢……”

票数最终停在了三百四十九对三百五十，仅相差一票。

这一点，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狄雅轻轻咬唇，她瞥了一眼陆尘，忽然笑了起来。

“事情太出乎我的意料了，我的计划被打乱了。不过，这才有趣呢。”狄雅说着，投下了自己的票。

票数相等了。

乌霁不由皱眉：“票数怎么会相等？今天到场修士应该是奇数才对。哪位道友还没有投票，请速速投票！”

“陆尘！”狄雅轻轻推了推陆尘。

陆尘迷迷糊糊惊醒。从申屠戒那震慑神识的一嗓子开始，他就觉得思绪有些混乱，那些原主人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来，海啸般将他识海吞没。

“怎么了？”陆尘恍惚问道。

“你也要投票哦。”狄雅笑着道，“怎样，你觉得轻尘老魔该死吗？”

陆尘问道：“老魔头害死过很多人对吗？”

狄雅道：“那自然。”

“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就该死刑，这有什么好争议的。”陆尘投下处决票。

狄雅美眸中忽地爆发出异彩，她终于忍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来。陆尘看得一头雾水。

“那么，票选结果已经出来了。”

乌霁语气有些不甘：“我尊重各位的意见，轻尘老魔将被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