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卫的肌肤开始破裂，从那一道道血腥的伤口之中，探出了细如发丝的触须。

只是短短一瞬，刃卫已经不成人形，那些发丝般的触须将他的体表包裹成蠕动的肉团。

片刻之后，肉团中有什么东西被吐了出来。那是刃卫干瘪的人皮，他全身的血肉被掏空了，惟独腹部变得滚圆。

血肉不断翻涌，扭曲蠕动，变形拉长。以刃卫的骨骼为框架，血肉依附其上，那东西渐渐变为一只猩红大蛇。刃卫那两把残破的蛇形武器此时也轻轻颤动，飞入大蛇血肉之中，下一秒，大蛇又凭空多出两个蛇头。

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来自心灵的战栗。即便是陆尘，也感到识海上空被染上一层干涸的血色，无法言说的恐惧正在蚕食他。

这种压迫感，比起心猿，强了几十倍。

他忍不住捂住脑袋，大口喘息。但眼前有无法名状的狂乱剪影在舞动，唱着沙哑难听不成音调的歌。

陆尘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也在轻轻哼唱。

歌声理所当然被涉灵局二人听见了。申屠紫虎看到了地洞中，陆尘露出的小半个脑袋。

但她不仅没有欣喜，反倒脸色凝重。

普通人只是瞥见都要发疯，能做到这种地步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了。

萧飞翼深吸一口气，眉头紧锁，脸色铁青走了过来。

同阶级的修士，萧飞翼可以打包票，无人是申屠紫虎的对手。

但是，神……就不同了。

眼前的蛇怪，那是以孕神修士的血肉为祭品，于神界降临的一丝神念。

“组长，我还能再用两次贵人死斗。如果事情不妙，我来困住祂。”

“萧飞翼，你故意的吧？”申屠紫虎向前一步，将萧飞翼挡在身后，“钱花光了，还怎么给我买限量手镯？我只要你帮我，没要你送死。”

申屠紫虎从纳戒中甩出十八张灵符，组成一个符阵。萧飞翼默契地将纳戒中剩余的七枚擒敌锁掏了出来，交给了申屠紫虎。

申屠紫虎神识操纵之下，刻有微型剑阵的箭簇通通展开，连同符阵一起，布置在二人身前。

蛇神从空中迅速俯冲而下，祂似乎只有本能没有神智，径直冲进了申屠紫虎的陷阱中。十八张灵符被依次触发，火冰雷风土，种种攻击全都落在蛇神身上，将一块块血肉削去。

然而蛇神一瞬间就穿越过符阵，进入到箭簇碎片的范围。

二人知道不能再留手了，是该拼命的时候了。

萧飞翼与申屠紫虎配合默契，申屠紫虎双手结印的同时，萧飞翼已站至她身侧，将手掌对准她的肩膀。而后，二人同时念起咒决。

“大河汤汤，漫野四方。颂我真皇，日月同光。”

萧飞翼念罢，一掌拍向前方，体内所余灵气全部被灌注入申屠紫虎体内。他跪倒在地，浑身冷汗。

蛇神触发了箭簇引爆阵，连绵不断的爆炸声响起。爆炸威力减缓了祂狂冲的速度。

“大风扬扬，来顾我乡。雄凤雌凰，鸣于东方。”

申屠紫虎气势陡然提升，达到元婴大圆满境界。

然而，她还在继续念咒，而且，念的是禁咒！

“大潮滂滂，祸及高堂。五帝三皇，溺死颓墙。”

申屠紫虎口鼻渗血，气势更强。她的元婴在丹田内猛然睁开重瞳之眼，直视蛇神。重瞳乃天选帝王之证，想要与神明一战，唯有将自己也提高到不输神明的境界。

蛇神距离申屠紫虎只有不到五米，但她还在念咒。

“大人堂堂，耳聋目盲……”

“组长！”萧飞翼于心不忍地握住拳头。申屠紫虎正在念的，是涉灵局修士所能接触到的，最高级最凶险的禁咒。虽然能在五秒之中让修为暴涨，但效果结束之后，会迎来非常可怕的反噬。

组长她，豁出命了！

蛇神的距离在一步步缩减。申屠紫虎眼皮沉重，声音颤抖，她咬牙继续念道：

“吾即恶人，愚昧猖狂。脚踏尘浪，怒吞天光。”

“祂来了！”萧飞翼大吼。

蛇神已经彻底冲过引爆阵，浑身上下沾满血污，三只蛇头还剩下两只，张开巨口，冲着申屠紫虎的头颅咬来。

失去了灵气护体，被蛇神如此靠近，萧飞翼顿时翻起白眼，说起些晦涩深奥无法理解的古怪音节，就像陆尘一样。

申屠紫虎仰起头来，她慢慢举起颤抖的双手，将双掌掌心相对，念出最后的咒决。

“天下天上，唯我——无双！”

啪！

就在蛇头碰触到申屠紫虎发丝的那一瞬间，申屠紫虎将双掌合十。

这是，来自天选重瞳帝王，化神境巅峰的全力一击。

时空仿佛凝固，天上的云、地上的草、河中的水乃至蛇神身上的血，都在那瞬间，停止不动了。

而后，突如其来的虚空之力从两侧向中间挤压，蛇神毫无反抗便被压成肉泥，污血全都被挤了出来，溅在申屠紫虎的身上。

那一丝神念更是被从肉体中剥离，在帝王之力的压迫下，被捻成粉末，消散无形。

令人战栗的压迫感陡然消失，申屠紫虎双腿一软，半跪在地上。

修为在快速消退，而消耗过度的元婴更是变得虚幻透明，随时都要消散似的。

弑神，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身上沾满污血的地方，传来锥心般的剧痛，仿佛无数毒虫啃噬骨髓，又仿佛用滚烫的小刀凌迟。可怕的痛苦让申屠紫虎一口接着一口喷出鲜血。

每喷出一口血，她的修为就会倒退一些。

而到了最后，她已经跌落至元婴初期。但事实上，即便是个凡人屠夫，现在也能一刀杀死她。

压迫感消失的那一刻，陆尘脑海中的心猿发出愤怒的吼叫，它释放出道道黑气，将陆尘眼前那些狂乱的剪影驱逐出体内。

陆尘一瞬间清醒过来。他的指甲深深抠进泥土中，写下了一连串不能理解的符号。

地洞外的世界变得安静了，只听得见微风刮过草地，河水潺潺。

大战结束了吗？

陆尘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呕——”

眼前惨状令他脸色煞白，胃部翻涌。

无头的死尸，满地的血肉，干瘪的人皮。

倒在血泊中的申屠紫虎和在地上舞动四肢，双眼翻白的萧飞翼。

陆尘双腿发软，但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如果说要逃跑，此时就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朝着唯一还清醒的申屠紫虎看了一眼，恰好申屠紫虎也朝他投来目光。

二者一对视，陆尘心里一颤。他冲着申屠紫虎鞠了一躬，喊道：“我是无辜的，我不是那个人！谢谢你们把我从雷鑫手里救出来，但是我要逃跑了，对不起！”

他转身，拔腿就跑。

这时，他的眼光注意到地上刃卫的尸体。刃卫滚圆的腹部中有什么东西在急躁地蠕动，仿佛婴儿胎动一般。

陆尘咬紧牙关，没有理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