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沅纱居里已是乱作一团,丫鬟婆子满院子乱蹿。
刚走到院门旁,云乔便听见了郑姨娘凄厉的惨叫。
“侯爷!侯爷!”
云乔的眉头不禁一皱。
郑姨娘向来轻言细语,温婉有礼,如今竟然叫得如此凄惨,甚至隐隐的透出些狰狞的意味。
可以想见,生产的痛楚是多么可怖......
翡翠见云乔神色有异,还以为她是被郑姨娘的嘶喊声吓到,忙劝慰道:“大小姐,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这会子生不如死,只待孩儿生下便好了。”
云乔微微笑了笑。
哪里有这么简单?
孩儿若是生下,做娘的又是操不完的心了。
沅纱居不大,只有二进,临着侯府后花园的小池塘,门口种满了杨柳树。
初春时节,杨柳的枝条上已隐隐的泛出朵朵的嫩绿。
门口值守的婆子见了云乔,一脸的惊讶:“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翡翠沉声道:“怎么,大小姐来不得吗?”
婆子忙赔笑道:“来得,来得!侯爷和老太太都在里头,大小姐快请进!”
云乔温和的冲那婆子点了点头,迈步进了院门。
她快步绕过垂花门,一眼便看见了坐在产房外的云良遇和佟老太太。
濛濛细雨中,云乔一眼瞧见云良遇满脸的焦灼担忧,坐立不安。
佟老太太却是一副淡漠疏离的样子,仿佛这产房里即将诞生的不是她的亲生孙儿,却是别家不相干的孩子似的。
一见云乔,云良遇和佟老太太都是一脸惊愕。
云良遇慌忙站起身来,一把夺过丫鬟手中的伞,快步走到云乔身边,搀住了她的胳膊,温言道:“乔儿,外头这么冷,地上又这么滑,你过来做什么?秋月,快在东厢房里生个炭盆,让大小姐进去暖一暖。”
云乔心中一暖。
抛开和母亲的恩怨不谈,父亲始终还是疼爱她这个女儿的。
她屈膝向佟老太太行了礼,佟老太太一动不动,只在鼻孔里轻轻“哼”了一声,表示看见了。
云乔也不介意,微笑着看向云良遇,低声道:“我心里头牵挂着弟弟,所以过来看一看。爹爹,郑姨娘怎样了?”
云良遇看着云乔那张酷似顾沅柳的脸,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云乔落生时,眉眼更像云良遇。
后来年岁愈长,容貌气韵却愈似她的生母了。
因这一点,他愈发疼爱这个女儿,可也因这一点,老太太却是愈发的厌恶她了。
他迟疑了片刻,这才答道:“她一直在大喊大叫,稳婆怎么说她也不听,再这么叫下去,哪里还有力气把孩子生出来!”
产房的门口悬了两层厚厚的棉布帘子,饶是如此,郑姨娘的惨叫声还是此起彼伏的传了出来。
“侯爷!侯爷!疼,好疼啊!”
听到郑姨娘的惨叫,云良遇的脸也不禁皱成了一团。
他的女人正在产房里无助的挣扎,他在外头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怎能不让他感到心急如焚!
云乔只觉胳膊一痛,原来是云良遇不自觉的握紧了手掌,却忘了自己还扶着女儿的胳膊。
云乔刚想开口宽慰几句,不等她开口,一旁的佟老太太阴阳怪气道:“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可也没见谁叫得比她大声!当初我生侯爷的时候,那可是足足的疼了三天三夜!话又说回来了,生孩子哪有不疼的,光是叫嚷,就能不疼了吗?还不是装出一副受尽折磨的样子,想着在男人跟前邀功呢!”
云良遇眉毛一沉,眼看就要和佟老太太争辩,佟老太太却不甘示弱,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了要勾男人的魂,真是个狐媚的胚子,左右上不得台面!”
云良遇怒火中烧,咯咯作关的牙关里迸出一声低吼:“母亲,你!”
云乔忙扶住云良遇的手腕,扯了扯他的袖子,微笑道:“我听闻妇人生产,确是疼痛异常。郑姨娘素来柔弱,一时承受不住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她前两胎都落了胎,只怕是落下了心病,对于这一胎特别看重,所以特别惶恐不安。”
云良遇强忍怒气,颔首道:“你说的是,前两胎都是不满四月就落了胎,婉娘真的是受尽了苦楚,好不容易这胎保到了足月,她心有余悸,也是正常。”
佟老太太冷笑道:“许是她命薄,出身那么低,本就没福气拥有侯爷的子嗣。也是侯爷不好,若你肯多放心思到旁人身上,也不至于把所有的希望都系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云乔听出了佟老太太的弦外之音,佯作同意的连连点头道:“祖母说得是,爹爹身边唯有佟姨娘和郑姨娘两位姨娘,后院不免太过空虚。依我之见,待郑姨娘产子之后,爹爹不如再择几位家世清白、温柔贤良的女子陪伴在侧,最好再多生几个弟弟妹妹,也好让祖母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
说完,便微笑着看向佟老太太。
如今后院唯有一个郑姨娘,云良遇就连正眼也懒得看佟姨娘一眼,若再来几个花容月貌的,那佟姨娘岂不是更无立足之地了。
佟老太太气得脸色发青,却又不好发作,只狠狠的剜了云乔一眼。
云良遇不知云乔此言只是为了挖苦佟老太太,并非真心实意,还当她是一片孝心,不由得苦笑道:“乔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若不是为了子嗣,我本是连婉娘都不想纳的。”他抚了抚云乔的发髻,轻声道,“乔儿,我对不住你母亲。”
云乔低下头,用余光瞄了瞄一旁的佟老太太。
佟老太太表情暧昧的看向方嬷嬷,方嬷嬷上前一步,笑道:“侯爷,也不知姨娘情况怎样了,奴婢想进去瞧瞧。”
没等云良遇应允,她便涎着脸想要进去,云良遇却摇了摇头,向身旁的秋月使了个眼色。
秋月撩开产房的帘子,走了进去。
方嬷嬷尴尬的站在原地,讪讪道:“看来侯爷是信不过奴婢......”
身后的佟老太太冷冷道:“哪里是信不过你,我看,却是信不过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