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乔正翻开一本《左传》，听碧玉提到了陆清和的名字，眼皮一抬，略有些诧异的问道：“陆清和？哪个陆清和？”

碧玉用火钳拨弄着暖炉里燃得正旺的银炭，说道：“安国公世子呀！大小姐您忘了？前年沈老夫人过七十大寿，安国公特地带了夫人和世子来家庙为老夫人祝寿。”

云乔这才想起来，把书放到炕桌上，说道：“你说的可是安国公陆玺祥？他是沈老夫人的外甥，也算是父亲的表兄。”

碧玉笑道：“可不就是他？长得歪瓜裂枣，却一个接一个的往府里娶美人儿！他上次带来的那位夫人，便是他的第三位正妻了。”

云乔有些心不在焉，淡淡的应了一声。

碧玉见她似乎不感兴趣，忙道：“那位乌夫人，手段可真不简单！安国公的第一任黄夫人，听说极是温柔贤惠，是世子的生母，只是十年前便去世了。安国公的第二任夫人便是现任夫人的嫡亲姐姐，过门后不过两年也离世了，之后，安国公才娶的现任夫人。”

云乔满心盘算的都是如何与定王退婚，哪里来的心思去管安国公娶了几任夫人，见碧玉说得兴致勃勃，也不忍贸然打断，只敷衍的应付两声，任由得她说得口沫横飞。

“我听说，黄夫人和大乌氏夫人的死，都和这位小乌氏夫人有关......”碧玉絮絮叨叨的说道，“安国公想纳小乌氏为妾，可是她心气儿高，不愿意为人侧室，便勾结安国公毒死了黄夫人。待安国公到乌家提亲时，看到乌家的嫡二小姐温柔多情，便改了主意，娶了她为第二任夫人。小乌氏在家行四，又是个庶女，面对此情状，也是无可奈何。后来，大乌氏夫人难产而死，安国公这才娶了她为第三任夫人。”

云乔听得一团乱麻，摇头笑道：“都说三人成虎，若事实真是如此，怎么可能传得街知巷闻，连你都能说得头头是道？想来也是流言蜚语，不足为信了。”

碧玉急道：“大小姐，我可不是胡说八道。那时安国公一行人在如意院住下的时候，我亲耳听到他身边的丫鬟议论的！”

云乔诧异道：“你怎么会去如意院？”

碧玉笑道：“大小姐忘性真大！安国公给您带了不少的见面礼，您便也差了我和明珠拿了谢礼送过去啊。”

“哦......”云乔隐隐的记起来，却还是不明白碧玉的论调，“既然安国公是个连结发妻子都能毒死的狠心丈夫，他的夫人又是个连自己的姐姐都能害死的恶毒妇人，你怎么会觉得安国公世子陆清和是不错的夫婿人选呢？”

碧玉亲昵的坐到云乔身边，双眼亮亮的说道：“大小姐这就是有所不知了。我问您，什么样的新媳妇过日子最幸福？”

云乔哑然失笑道：“怎么，你知道？”

“当然！”碧玉得意洋洋道，“公婆不管事，自个儿爷们儿能当家的新媳妇，过日子最顺遂！一大家子里，但凡是婆婆掌事儿的，新媳妇不死也要脱层皮的！”

云乔默然，碧玉又道：“安国公府就是如此，安国公昏懦无能，夫人又鼠目寸光，安国公府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安国公世子打理。安国公世子在府里说一不二，但凡是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安国公，也是轻易改变不了的。”

云乔笑道：“安国公来咱们府里才几天，你却是把他们府里的底细都摸清了。”

碧玉也笑：“咱们当奴婢的，走来走去不惹人眼，可不就是听到的东西多了么？虽然安国公和他的夫人不是一对好鸟，可我看得出来，世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极是和气，完全没有因为我只是个丫鬟而看轻我！我觉得，他一定心肠不坏，很是善良。”

云乔哑然失笑，三个大丫鬟中，翡翠沉稳，明珠泼辣，唯有碧玉，一直是小孩子心性。

单凭一面之缘便能认定陆清和是个好人，这种事情，也就碧玉能做得出来了。

云乔抚了抚碧玉的发辫，轻声道：“碧玉，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将来你识人可不能单靠相面。更何况，我与定王已有婚约，安国公又是我们忠勇侯府的亲眷，你刚才那番话，可不要再对别人说了。”

碧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道：“大小姐，我省得的，安国公世子喜欢你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云乔一惊，直直的望向碧玉。

碧玉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那天，我和明珠去如意院送谢礼，明珠突然内急，我就在如意院外墙处候着。这个时候，我就听到里面丫鬟们在嚼舌根，正在我偷听的时候，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安国公世子。安国公世子认出我是青云台的，便问我说大小姐安否，我说大小姐一切都好。然后他见四下无人，便对我说：大小姐安好，他就放心了。”

云乔心里咯噔一声，努力回想了一下，却依旧想不起来自己和陆清和曾有过什么交集。

安国公府和忠勇侯府虽有亲缘关系，但安国公府在侑州潼城，忠勇侯府在潜州繁城，两地相距足有两三百里，因此两家往来并不频繁。

更何况，安国公是沈老夫人的外甥，和云良遇不过是名义上的亲戚，并无血缘关系。

再论到陆清和与云乔的这一辈，关系就更远了。

上一次安国公前来繁城，还是十二年前，沈老夫人过六十大寿，那时云乔只有四岁，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前年安国公来的时候，云乔已满十四，不便多与外男接触，从头至尾也只是跟在云良遇身边和安国公、夫人和世子打了个照面而已，连他们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安国公世子对自己的好感是从何而来呢？

还是碧玉会错了意，世子不过是客气一句而已？

见云乔半信半疑，碧玉忙道：“大小姐，世子对你确是有心的。你还记得丽颜膏吗？这丽颜膏便是安国公府特地送来的，我猜，这一定是世子的手笔。”

碧玉这么一说，云乔也觉出了不对劲。

她摔破了头的第三天，安国公府便差人送来了丽颜膏、七厘散、杜蘅散等药物。

要说别的药物倒也常见，只是这丽颜膏，却是月支国进贡给大望朝的贡品，极为罕见和珍贵。

当初她也觉得讶异，安国公府怎么得知自己摔了一跤，又怎么舍得将这极贵重的丽颜膏送来给自己。

只是当时千头万绪，这件事她也未曾细想，现下碧玉捅破了窗户纸，她才惊觉，难不成是安国公世子是在侯府里安了眼线，否则的话，动作怎么会如此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