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一句，佟老太太的眼中隐约闪出了一道凶光。

佟姨娘一惊，双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那是他痴心妄想！”佟老太太轻咳了两声，瞥了佟姨娘一眼，“再过几日，良遇便要带着云乔去定州。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耽搁半个月，府里的大事小情，依旧还是我说了算。”

佟姨娘松了口气，低头称是。

“这女人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一般，即便平安生下了，若在月子里落了病，保不齐也撑不过一年半载。”

佟姨娘头皮一麻，脖子僵硬的拧了拧，微微抬起了下巴。

佟老太太泰然自若的迎上佟姨娘略带惊惧的眼神，慢条斯理道：“若郑婉娘死了，你的机会也就到了。”

佟姨娘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苦笑。

“府里除了郑婉娘，也就是你了，那孩子没了生母，只能寄养在你的膝下。到时候，我便腆着老脸做回主，让良遇把你扶正了。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我的侄女儿，当初安排你进府，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佟老太太说着，慢慢放下烟袋，抬起右手，向佟姨娘伸去。

佟姨娘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忙不迭的托起了佟老太太的右手。

“姑妈！”

她有些哽咽，话尾隐隐的拖起了哭腔。

等了十六年，可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佟老太太微微俯下身，将佟姨娘扶了起来，温煦的递了块帕子给她。

佟姨娘一边拭泪，一边哽咽道：“这十几年，我是一天天数着日子过来的。姑妈，墨竹堂的夜，不知道有多冷......”

“雪瑶，女人的一颗心，不能全系在男人身上。”佟老太太语重心长道，“你看看顾沅柳，再看郑婉娘，她们错就错在太死心眼，太把男人当回事了。如今顾沅柳和离出府，郑婉娘过不了多久也会一命呜呼，忠勇侯府里只会剩下我和你。哪怕将来良遇依旧不与你亲近，你手里有他的长子，还怕什么呢？早晚有一天，你熬到我的位子，照样可以在侯府说一不二。”

佟姨娘怔怔的看着佟老太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佟老太太冷笑道：“顾沅柳是良遇心中至爱，可那又怎么样？男人就是男人，喜欢你的时候，什么甜言蜜语都说得出，转头不过须臾，他就忘了！她太把男人的承诺当回事，一时意气用事，竟毁了她的一辈子，明明是邓国公府的嫡女，如今竟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

说到这里，佟老太太挽起佟姨娘的手，谆谆道：“咱们佟家原本都是奴籍，若不是我及时抓住老侯爷这根救命稻草，将咱们全家都脱了奴籍，哪里还能有今天呢！如今媗丫头那边你也要抓紧，即便是良遇不肯带着她去定州，也不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无论如何，媗丫头必定得嫁个尊贵的好人家，一步高则步步高，这个道理，你须得向她讲明了。”

佟姨娘听得入了神，良久，才凝重的点了点头。

......

唱完《拾画》，便已到了掌灯时分。

佟姨娘将佟老太太送回松鹤院，便带着云媗，想到沅纱居探望一下郑姨娘。

原本也就是想去走个过场而已，谁知刚走到沅纱居门口，婆子刚见了佟姨娘，没等她开口，便径直笑道：“姨娘来得不巧，侯爷已吩咐下来了，郑姨娘生产辛苦，不让任何人来打扰她。”

佟姨娘一愣，云媗笑道：“劳烦您进去通传一声，我和姨娘只是来看看郑姨娘的，说上几句话就走。”

那婆子却是一脸的肃然，不容置疑道：“侯爷已经吩咐下来了，咱们做下人的只能照着办。眼下侯爷就在里面，若是我进去扰了侯爷的清静，只怕侯爷怪罪下来，我担待不起。”

云媗陪着笑脸还要相求，却被佟姨娘一把拽住，狠狠道：“侯爷都吩咐下来了，你还往上凑什么？热脸贴冷屁股吗？”

在沅纱居门口碰了一鼻子灰，回程的路上，佟姨娘是越想越气。

侯爷偏疼郑姨娘也就罢了，可刚才此举，简直就是在公开羞辱她们母女，明着告诉所有人，他不待见她们母女俩！

佟姨娘阴郁的看向云媗。

若云媗是个男孩儿，她哪还会受这样的气！

可她却意外的发现云媗不但没有因为这份羞辱而感到悲愤，反而是一脸陶醉的笑容。

满腹旖旎的少女情怀，给她原本平庸的姿色平添了三分娇媚，竟然罕见的显出了些许动人来。

佟姨娘眉头一拧，沉下脸来。

她最看不得女儿这副矫揉的样子，一进墨竹堂，便吩咐丫鬟关了院门，没好气的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东西，我们都被人骑在头上拉屎了，你还一脸的畅快——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云媗一惊，粉嫩的面颊上飘上一朵红云，扭头嗔怪道：“娘，你说什么呢？”

佟姨娘冷笑一声，抱起双臂靠在门框旁，啐道：“郑婉娘那个贱货生了儿子，眼见着就要扶正当正室夫人了，你娘我就快在府里没有容身之处了，你却还有心思听戏！”

云媗低下头，喏喏的应了两声，什么也说不出来。

佟姨娘越说越气：“你瞧瞧云乔，眼瞅着就要嫁进定王府当王妃了，你呢，还眼巴巴的搁这儿坐冷板凳。亏得你有耐性，都这样了还坐得住，我真是佩服你，换做是我，早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

虽然早已习惯了母亲的排揎，可毕竟是个才十四五岁的女孩儿，云媗的脸涨得通红，忍了又忍，还是争辩道：“云乔和定王的婚事是先皇所赐，我可没那么好的造化！更何况，她托生在夫人肚子里，我，我又不是......”

佟姨娘平素最恨云媗拿嫡庶有别来当挡箭牌，登时便怒冲冲的走到她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怎么着，怎么着！托生在我肚子里，是委屈了你了？”

佟姨娘一双凤眼像是瞪出血来。

吴嬷嬷忙拉住佟姨娘，劝道：“姨娘，姑娘家的面皮儿薄，可禁不住这样的打！”

佟姨娘冷笑道：“她的面皮儿薄？我看倒是比城墙还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