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

宝珠吹亮了火折子，把房里的灯一一点亮。

灯火摇曳，原本昏沉的屋内顿时暖融了起来。

郑姨娘看着摇篮中已然沉沉睡去的儿子，这才慢慢的将拨浪鼓放下。

云良遇早已请好了经验丰富的奶娘和保姆，原本孩子是不用她经手的。

然而她还是执意要把孩子养在身边，就连奶娘喂奶，也得坐在她身边，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喂。

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孩子，一刻也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娇儿难养，这个孩子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说是她的命也不为过。

她自幼命苦，凡事总喜欢往坏处想。

哪怕云良遇不扶她做正室，哪怕他将来变了心，和别人又有了儿子，只要她有儿子傍身，将来的日子总归是能过下去的。

宝珠看着双颊凹陷，面黄肌瘦的郑姨娘，心下不忍，端来一盏参鸡汤，正要伺候她喝下，郑姨娘却摆了摆手，叹道：“放下吧。”

宝珠道：“姨娘不饿么？若是鸡汤喝腻了，小厨房里还有别的吃食，奴婢再给您端些过来。”

郑姨娘疲倦的摇了摇头，靠在了金丝软枕上。

宝珠见她神色黯然，劝道：“别人怀个孩子都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偏生姨娘却把自己养瘦了。若不趁着月子好好补回来。只怕是伤了元气，多少会落下病根。”

佟姨娘苦笑道：“还好，我虽瘦些，却没亏了哥儿。”

宝珠笑道：“是，哥儿身子壮实，又肯吃奶，一定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说到这里，神色又黯淡下来，“姨娘不能光为哥儿打算，自己也得多保重。”

郑姨娘凄然一笑道：“你知道，我的病根儿在哪里。”

宝珠拿来小杌子，坐到了床边。

郑姨娘抬手抚了抚宝珠的刘海，低声道：“宝珠，你也二十二了吧？”

宝珠低头应道：“是。”

郑姨娘苦笑道：“当初在村子里，咱们是最要好的姊妹。我比你大一岁，你叫我姊姊，侯爷纳我为姨娘，我觉得身边没个可信的人，这才让侯爷派人到村里接了你到我院里来。这些年，你尽心尽力，我都看在眼里，实在是辛苦你了！”

宝珠喃喃道：“姨娘言重了！若不是侯爷给的二十两银子，我哥哥还娶不上媳妇儿呢。到侯府来当丫鬟，特别是到姨娘你身边来当丫鬟，对我来说，已经是最体面的差事了。姨娘，如今你有了儿子，又有侯爷的宠爱，侯府女主人的位子，早晚都是你的......”

郑姨娘抬眼看着窗外隐约闪烁的人影，低声道：“翡翠和明珠还在吗？”

宝珠点了点头道：“在，秋月和夏荷也还在。”

郑姨娘长长的吁了口气，说道：“这几天侯爷一直守着我，房里也一直有别人，有些事我一直找不着机会问你。”

宝珠道：“奴婢知道，方才老太太送来一些贺礼，我见翡翠明珠她们都去看贺礼了，这才遣开秋月夏荷，只身来伺候姨娘。”

郑姨娘握住宝珠的手，叹道：“我身边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放心，只要我的处境再稳当些，我必定为你择一桩好姻缘，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

宝珠垂泪道：“姨娘莫要多想，如今侯爷和大小姐正一力为姨娘谋划，我听说侯爷和大小姐此番去家庙，正是想求老夫人收留姨娘。有了老夫人的庇护，姨娘和小少爷必定能够平平安安。”

郑姨娘有些意外，眼珠呆滞的转了转，转而看向宝珠，问道：“你觉得大小姐确实是真心为我奔走？”

宝珠低声道：“真心或是假意，又有什么要紧？依奴婢看，老太太不喜欢大小姐，也不喜欢姨娘您，可姨娘您生了侯爷唯一的儿子，侯爷又有意将您扶正。在这个节骨眼，大小姐帮您一把，您必然会记住这份情。以后大小姐嫁入定王府，一定会有要靠娘家撑腰的时候，到时，她也指望着姨娘您帮她一把呢！”

这番话入情入理，说得郑姨娘心里十分舒坦。

她看了一眼睡得正甜的儿子，叹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若真有那一天，我必然会全力帮她。”

宝珠“嗯”了一声，拭去双颊的泪珠，含笑道：“只要老夫人愿意收留姨娘，那么姨娘的上位之路，就更稳当了。”

郑姨娘怔怔的看着宝珠，宝珠压低嗓音道：“侯爷想扶正姨娘，必然会遭老太太反对。若是老太太执意不愿，侯爷也不好太过忤逆。可如果老夫人出面，那又不同了。老夫人是老侯爷的原配，更是先皇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若是她同意侯爷将您扶正，那么，老太太也无话可说了。”

郑姨娘这才恍然大悟，胸口立刻涌上一股暖流。

大小姐竟为她打算得如此长远！

“老夫人当初是被老太太气出侯府的，夺夫之恨，想必是修多少佛，念多少经也难以抹去的。若是老夫人收留了姨娘，姨娘应该知道怎么做。若是讨得了老夫人的宠爱，再加上侯爷的偏袒，姨娘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宝珠直起腰，笑吟吟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到小厨房看看遮目鱼肚粥熬好了没有。”

郑姨娘迟疑道：“小厨房里那个烧火的婆子......”

宝珠道：“姨娘放心，那婆子现在已不在小厨房烧火，而是被打发到后院去扫洒了。而且，我已安排了银珠和彩霞，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无论如何，她作不出妖来！”

郑姨娘这才松了口气，缓了一缓道：“宝珠，我这条命，全靠你们了。”

宝珠“喛”了一声道：“姨娘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的前程，全系在姨娘一人身上。只有姨娘过得好，我们才过得好。”

主仆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内院里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喧哗。

宝珠起身道：“想是侯爷回来了，奴婢去瞧瞧。”

郑姨娘慌忙侧卧下来，盖好被子，装出一副正在休息的模样。

床脚边的炭盆燃得正旺，屋内一片融融的暖意。

突然“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细细的冷风顺着门缝哧溜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