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爱过,她怎么能这样残酷的对待自己,对待自己和她的亲生骨肉?
如果没有爱过,以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愿意嫁给自己......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许下了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誓言?
繁杂的思绪时常如潮水般在云良遇的脑海中澎湃,他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没错,自己的确曾对顾沅柳许过一生一代一双人的诺言,可是,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自己对她的爱并无一丝改变,难道,就因为他偶然的一次行差踏错,她便连一丝希望也不肯给自己了吗?
看着对孩子无限眷恋的郑姨娘,云良遇的心一点一点的冷了下来。
天底下真的会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吗?
还是说,因为生的是自己的孩子,她对自己没了爱,所以,她宁肯不要和自己孕育的孩子?
郑姨娘见云良遇的脸色愈发阴沉,心中一惊,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让他不快,忙道:“我也是妇人之见,若是侯爷觉得不妥,那......交给下人看护也好。”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仍是不愿,两眼一酸,又流出两行泪来。
云良遇忙拿起帕子给她拭泪。
凑近一看,郑姨娘的双颊上依稀还留着干涸的泪痕。云良遇心一软,叹了口气道:“就依你吧,孩子放在你身边,让奶娘和保姆进来伺候就是了。”
他爱怜的抚了抚郑姨娘的脸,想起云乔,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郑姨娘想问又不敢问,只得战战兢兢的等着云良遇开口。
许久,云良遇才道:“婉娘,你究竟是何时才对我有了情意?”
云良遇的问话出乎郑姨娘所料,她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侯爷怎么想起来问这些?”
斑驳的烛光将云良遇的脸映得支离破碎,阴晴不定。
他沉沉的说道:“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很多事情仿佛不一样了。婉娘,你当初遇见我,为何会对我有情?还是说,我救了你,你对我……不过只是感激而已?”
郑姨娘迎上云良遇狐疑的目光,额边陡然沁出了细密的冷汗。
侯爷这是怎么了?
入府这些年,他从未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一时说不清他是太笃定自己对他的爱,还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到底爱不爱他。
她低下头,讷讷道:“侯爷......若对您只是感激,婉娘便不会以身相许。若对您没有情意,婉娘便不会以身犯险,冒着性命之虞生下和您的孩子。”
云良遇心头一暖,却又追问道:“那,你是何时对我有的情意?”
郑姨娘抬起头,脉脉的看向云良遇,低声道:“若说我对侯爷是一见倾心,侯爷可信么?”
云良遇低头一瞧,郑姨娘蜡黄的脸上慢慢浮起了红晕,朦胧的烛光下,她脸上娇羞的神情,似曾相识。
恰如四年前,他初遇她时的样子。
那样的楚楚可怜,那样的惹人怜爱。
“侯爷,我是生长在穷乡僻壤的姑娘,打小身边缠着我的,不是流氓就是混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何曾见过侯爷这般风采的人物!还记得那天,我在路边卖鱼,远远的看见侯爷骑马过来。当时侯爷头戴黑色四方平定巾,身着靛蓝色棠苎襕衫,左手戴着一只和田玉的扳指,风度翩翩,俊朗非凡。”郑姨娘微微一垂眼,嘴角漾出一丝笑意,“当时我并不知道侯爷的身份,只当您是繁城的富家少爷。那些小混混滋扰我,也不是一日两日,多少人看着我受辱,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我出头。只有侯爷,不仅出手救我,还对我好言安慰。”
说到这里,郑姨娘声音颤抖,双肩微动。
“侯爷不仅风流倜傥,而且还是菩萨心肠!这样的男人,天底下哪个女人会不爱呢?我虽穷困,却也是个女子。当时,我便对侯爷一见倾心......当我听到侯爷愿意接我进府里当丫鬟时,我真是高兴极了。能够伺候在侯爷身边,哪怕只是让一个丫鬟,我也心满意足了。”
云良遇没想到相隔四年,郑姨娘竟然还记得两人初遇时他的装束,心中不禁涌过一股暖流。
然而,他仔细的想了又想,也想不起来当时郑姨娘的打扮,只依稀的记得她是个面容清秀,身形瘦削的姑娘家。
当时他出手救她,并不是出自私心,而是出于公义。
要接她进府,一是怜悯她孤苦无依,二是怕那些混混卷土重来,对她报复。
扪心自问,起初之时,他对她真的并没有非分之想,有的,不过是怜悯和同情。
然而,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又在念柳斋里独自思念顾沅柳。
独酌之际,她为他端来了醒酒汤,温言软语的安慰他冷酒伤身。
不知道是因为对顾沅柳的思念扰动了他的愁肠,还是那一壶清酒激起了他的爱怜,就在那一晚,他还是没能守住,和她雪月风花,楚雨巫云......
一夜缠绵过后,不同于佟姨娘的大哭大闹,她不等天亮便悄悄的离开了。
当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小厨房为他准备早膳。
他不知该对她说些什么,她却扭头对她嫣然一笑。
那一瞬间的笑容,如同春风化雨,暖融而又滋润。
她没有把当夜的事情捅出去,只依旧安分的当着丫鬟,为他照料饮食起居,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然而他心里却过意不去。
尽管他知道她并非完璧,却也不能允许自己不声不响的让她受了委屈。
过了几天,他便昭告全府,正式纳了她为姨娘。
不是因为他们有了鱼水之欢,而是因为他终于感到冰凉的心窝里有了一丝热气。
他贪恋这丝热气,依恋这份温柔,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对她温柔体贴,宠爱非常。
然而,他却时常在两人独处时,喃喃的呼唤出顾沅柳的名字。
而她,向来都是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仿佛,他呼喊的就是她的名字一样。
这份委屈,她默默的受了,没有说过一句怨言,而他也违心的装作没看见,从未对她表示过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