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挡住云乔的去路，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老太太在和侯爷说话，您暂且留步。”

云乔也笑，笑得春风满面，温婉动人：“既是祖母和父亲都在屋里，那便是最好，我正好进去请安，也省得我再跑一趟松鹤院了。”

方嬷嬷见云乔装呆弄痴，也不好揭穿她，只得微压下巴，轻咳了一声，说道：“大小姐，恕奴婢多嘴，老太太和侯爷在商量事情，大小姐还是回避一下为好。”

云乔微抬声调，“哦？”了一声，故作惊讶道：“怎么，祖母和父亲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吗？”

方嬷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咬着牙关，挤出一丝生硬的笑。

她没有接云乔的话，只是依旧站在门口，挡住了去路。

云乔也不硬闯，只笑意盈盈的看着方嬷嬷，直打量得方嬷嬷浑身发毛。

老太太想来母子情深那一套，她就偏要来戳破这层画皮。

老太太之前和父亲闹得鸡犬不宁，尚且能拉下老脸来上演母慈子孝，她又为何不能来演一演幼女无辜，有口无心？

这些年，老太太在府里都是众星捧月，早把脾气养出来了。

她虽能忍得一时之气，却绝不是个能忍辱负重的。只要自己微微撩拨几句，不怕老太太不原形毕露！

到时再让父亲看看，她的慈母情怀不过是一层一揭即落的画皮！

云乔心里存了气，便没有轻易退却的道理。

而方嬷嬷领了老太太的命令，自然也不敢怠慢渎职。

两人僵持在原地一动不动，谁都没有要后退的意思。

碧玉和翡翠在一旁看得着急，碧玉刚要插嘴，却被匆匆赶来的宝珠拉了一下袖子，愕然之余，竟把要说什么给忘了。

宝珠笑吟吟的向云乔行了礼，低声道：“大小姐，老太太和侯爷说着话呢。外头冷得很，您到厢房里烤烤火，喝盏子热茶罢！”

云乔抬眼一看，宝珠眼波微转，似笑非笑，面色似有深意。

宝珠又道：“待过会老太太和侯爷把话说完了，您再去请安也不迟呀。”

说着，轻轻的眨了眨眼。

云乔心里一动，侧过脸去，瞟了一眼正房。

朝南的窗户上糊着的是薄薄的高丽纸，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消瘦的身影，正静静的倚在窗后。

云乔思忖片刻道：“也好，就不打扰祖母和父亲了。”

见云乔转身向西厢房走去，方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她侧身将房门轻轻推开了一条缝，从屋里传出佟老太太略带沙哑的嗓音。

“外头是谁？不知道我和侯爷在商量事儿吗？”

方嬷嬷压低声音道：“是大小姐想来和老太太和侯爷请安——奴婢已经让人把大小姐请到西厢房了。”

佟老太太轻哼了一声，拈起帕子，擦了擦微微湿润的眼角。

“良遇，都说女大十八变，我瞅着这云乔是女大心思多。咱们娘俩儿说话，能有她什么事儿呢？说破了大天去，咱俩也是她的长辈，可我眼瞅着她竟是要来做咱们的主——咱们府里头的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要她做主也就罢了。可你瞅着她这个脾气，要是进了定王府，只怕是要给侯府里招灾呀。”

若是佟老太太用平日里夹枪带棒的语气说上这番话，云良遇定是要站出来护犊子。

然而今日佟老太太一直是和风细雨，说上两句就抹眼泪，一时间，云良遇回想起昨晚在家庙里的一幕幕，竟是无言以对了。

他回想起这几天云乔的一举一动，隐隐的回过味来。

似乎云乔是在一步一步的牵着他鼻子走。

虽说她的用意是为了护住郑姨娘的性命，但是云良遇回过神来，还是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见云良遇缄默不语，佟老太太吸了吸鼻子，又挤出了两滴泪，不上不下的挂在颧骨上。

“女孩儿太有主见，夫家如何能喜欢？更何况是定王府！朝廷里的情势你不是不知道，若是再过几年，皇上依旧无子，只怕朝中大臣便要谏言让皇上立定王为嗣。可你瞅瞅如今云乔的样儿，这般的咄咄逼人，恣意妄为，哪里有母仪天下的风度和姿态！”

云良遇搓了搓手，避开了佟老太太殷切的目光，然而心里，却是隐隐的被说动了。

老太太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云乔的性子太过倔强，又喜欢自作主张，只怕嫁进王府，早晚会和太妃和定王产生龃龉......

佟老太太见云良遇眼神闪烁，心神不定，便又谆谆道：“你一直埋怨我安排雪瑶进府，从而气走了顾沅柳。可你也不想想，这满大望朝的男子，但凡有些身份地位，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雪瑶是我娘家侄女，算来也是你的表妹，你纳了她当姨娘，又有何不可？说到底，我又不是要让你纳十个八个！她顾沅柳有孕在身，不能服侍你，难不成就非得让你夜夜空房？这般不懂得为夫君考虑，又哪里称得上贤惠！”

佟老太太提到顾沅柳，云良遇心生不悦，把头扭到了一边，没有应声。

佟老太太也没生气，只是叹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顾沅柳，我也知道，一直以来，你都为了她与你和离而耿耿于怀。你嘴上不说，我心里明白，你恨我这个当娘的。可良遇，你得知道，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可能害你。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我怎么能不盼着你开枝散叶！咱们忠勇侯府子嗣不旺，我让你纳了雪瑶，也是为了给顾沅柳分些担子。我怎么能想到，她一个邓国公府的嫡女，会如此的不懂规矩呢！”

云良遇心中烦乱，长长的吁了口气，无力的摆了摆手，叹道：“娘，别说了。”

佟老太太识相的住了口，拈起帕子擦去颊边未落的两滴泪。

顾沅柳是云良遇的心中挚爱，一时半会是动摇不了她在良遇心中的地位的。

所以，多指责她也是无益，倒不如多提提自己的委屈为好。

毕竟，自己是良遇的亲娘，再怎么说，在他的心里也是有一席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