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衣老叟椅在门槛许久,直至钟张二人身影彻底消失,老叟喃喃自语道:“那钟道人好像看出什么来了…”
麻衣老叟双眼微眯,眼神中露出缕缕凶光,随即冷笑转身,紧闭了寺门。
此时要是钟七俩人折身回来,就能见那老者转身时,背后露出的阴阳鱼图。
加衣襟,袖口的卦图,就能看出这老叟明显是个道人,而且只有法教中人才喜欢在衣服锈太极阴阳,正统道士都是蓝布直辍混元巾,没有这些花里胡哨的。
……
钟七和张笃俩人闲聊着往灵官庙走,刚走到门外,一时间风吹树梢,哗哗作响,雨点啪啪落下,打在庙门前的芭蕉叶。
“轰…咚…”
阴霾的天空中道道霹雳闪烁,少倾之后,雷震山岗,慌得钟七俩人急忙躲入庙里。
灵官庙占地不过方圆七八丈,一间中堂,供奉神像,头戴天王冠,青面虬髯,獠牙外露数寸,怒目圆睁,手持金鞭,身皮红锦,霸气威风。
外间雨如盆倾,瓦檐水流如瀑,电光时而闪烁,照亮阴霾天气,也显得黑暗的灵官像阴晴不定,恍如恶鬼,狰狞恐怖。
张笃重新点燃被大风吹灭的香烛,跑到内室给钟七端来茶水,毛巾擦脸。
钟七坐在狰狞神像下的蒲团,默默凝视外间狂风骤雨,见张笃端来茶水,毛巾,才回过神起身接过。
“好大的风雨呀,也不知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水了。”
说罢,见屋外雨如瓢泼,打的屋顶瓦片“啪啪”作响,芭蕉叶随风摇曳。
又想起被胡虏践踏的山河,人间乱世浮沉,张笃不禁怅然:“山河破碎风飘絮,身如浮萍雨打萍…”
钟七擦干衣裳,饮了口茶水,望着屋外风雨。
并没有理会张笃的忧国忧民,反而若有所思道:“骤然如此暴雨倾盆,乃数十年所未有,天象有异,指定是人间要出妖孽了…”
“妖精祸乱者,不过一家一人,一庄一城,而胡虏者,祸乱的确是天下神州。
如今国之不国,家也无家,北地数千万黎庶,都在胡虏的铁蹄之下挣扎求活…”张笃苦笑道。
钟七撇了他一眼,如何不知他的意思,摇头道:“仙人者,伟力归于自身,超拔尘埃,脱离五虫(蠃、鳞、毛、羽、介)。人道变革,非仙者能渡,佛曰:渡人者自渡也。”
张笃却是感叹钟七有一身神通,何不起义将兵,或扶真龙从圣主,助人王削平天下,驱除鞑虏,匡济正道。
而钟七的回答便是,仙人也只能就一家一户,千万黎庶受苦,仙人也救不了,佛祖说,救人的,只能是人自己,靠他人是没用的。
张笃闻言默然,钟七见此,转过话题道:“你怎么又想弃佛归道,来开灵官庙了?”
“当初在普贤院时,真之言,如提壶灌顶点醒了我,便冲回了灵官庙,依真之教诲,施符水,杨太之正教,携单瓢,采药而救世俗…”张笃笑了笑道。
钟七摸了摸下巴,已经蓄起两三寸来长的短髯,颔首微笑道:“贫道非真,那不过是奇门遁甲的幻术罢了,世那有什么仙人。”
“我知道…”张笃闻言转过头,迎者钟七愈加温和的目光,思虑片刻,侃侃而谈道:
“我自幼修行求真,愈今也有十数余载,却未见神鬼,也未见过真功果,终究是修行到老一场空。
世间如我辈者,过江之鲫鲤也,如真你这种有道行的,却是凤毛麟角。
不管真假如何,凭道长文采,言论,道行,皆可称我道门真高功。”
望着不卑不亢的张笃,钟七眼含笑意,轻轻笑起,最终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看好了…”
言罢,趺坐蒲团,手掐天罡指,念一段咒语,劈掌打出。
“轰…咚…”
一声巨响,震彻山岭,天空一道白光降下,霹雳炸响,灵官庙外一颗碗口粗的杨树应声而断,呲呲烟云,断口出,犹自火花儿闪烁,少倾之后,才被雨水浇灭。
外界不见其他异样,只有法界之中,能见一团阴气自钟七掌心飞出,雷霆至刚至阳,而阴阳相吸,荡荡雷气被阴气吸住,接引空中雷电打在树。
见张笃看得呆呆傻傻,钟七轻笑抚须道:“如何…可见了真法否?”
“见…见了…是真法,真法,雷法…”张笃痴痴看着断树道。
其实寻常白日,钟七的阴雷放出去,虽能打灭魂魄,但放在物质界,还没有放屁声儿大。
只是碰巧遇到这种雷雨天气,借着天空中云层相撞时,产生的雷霆罡气,被阴气吸来,阴阳碰撞,才有这个效果。
张笃见钟七眼中温和笑意,福至心灵,忙翻身跪地,拜道:“求真收下弟子,愿随真求道。”
“孺子可教,哈哈…”钟七捋须笑道,也就是看这张笃心性不错,便想收入门下,必然何必费心机显法。
张笃大喜,张口就要叫师尊,钟七摆手打住,轻笑道:“想做贫道弟子,可不是这么简单的,要看你心够不够诚,意志坚不够坚,吃不吃得苦。”
“吃得苦,我自小吃得苦,只要师尊收我,什么苦我都吃得。”张笃以头呛地,磕得“碰碰”响,一边说道。
钟七俯视着他,淡淡道:“光能吃苦耐劳,是不够的,还要有天资,灵性,志心朝道,虔诚修行,戒五荤三厌,不得骑马乘车,不得娶妻生子…要守三十六戒,你…能做到么?”
“做得,做得,弟子一心求道修真,绝无凡心。”张笃诚恳道。
钟七颔首点头道:“嗯…修行问道,不仅要有诚心,守戒的意志,还要有气运机缘才行。
这里距离午子山有数百里,一路鬼怪,土匪,山贼多不胜数,你若有机缘,能独自赶到午山,我才正式收你…”
张笃毫不犹豫,一头磕到底道:“弟子全凭恩师教诲。”
钟七点点头,扶起张笃,肃然道:“你可要想好了,法不能轻传,这一路危险重重,要不要去,还得看你,你若要去,明日贫道便动身,先回午山等你。”
张笃重重点头,随即去安排饭菜素斋,自此戒了五荤三厌。
与钟七一起用过素宴后,便收拾床榻,引钟七到里屋去歇息,自己则铺点干草睡了柴房。
下午雨势渐小,至擦黑,雨收黛色冷含青,窗外滴滴答答,彩霓漫天,钟七解下双锏,堂外舞了两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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锏长三尺二,约莫鸡蛋粗,四棱有齿,分十二节,各有符印,朱砂,又似竹节鞭,重十九斤四两,双锏合重约五十斤。
钟七手持双锏,左右腾挪,带起呼呼风啸,举重若轻,重时如泰山压顶,势镇汪洋,轻时似捻鸿毛,快慢由心。
不多时,将一对鞭锏耍得熟练,钟七擦了汗珠,见夜色已深,便也回房歇息。
窗外蟾声绵绵,约莫一更时分,钟七兀自凝神观想,趺坐榻修行不辍,有了朝廷气运压身,果然又不一样,修行进境极速。
至一更时,钟七缓缓睁眼,沉吟思索,他总觉得普贤禅院有些不对劲,只是白日不好进去探索,遂打算三更时分,出神变化,去禅院探寻一番。
手捻指决,默颂太乙真言,钟七正待出元神,忽然窗外呼呼翛翛,飘飘荡荡,起一阵好阴风。
呼呼翛翛卷落叶,飘飘荡荡刮浮云,满天星斗皆昏昧(指黑暗),遍地尘沙尽洒纷。
“碰碰…叮当…”
刮得外间花瓶坠地,香火摇曳明灯熄,幡幢宝盖都摇晃,钟鼓楼台撼动根。
少倾风熄,钟七凝望门外,道黑影闪过,落到屋内,却不见踪影,只是床前纱罩,帷幔猎猎作响。
钟七忙存想元神,观照法界,恍惚盏茶之后,眼前渐渐清明,亮如白昼,一个老僧,手提袈裟,水津津的站在面前,脸色发青。
“静玄长老…怎么是你?”钟七仔细一看,不正是普贤禅院主持,静玄长老么。
见其神色迷茫,张口欲言,却只有“咿咿呀呀”,钟七忙扯过桌茶碗,焚符一道,巽符水喷去。
飕飕水雾落到静玄身,洗去污秽恶浊,钟七变神为太乙天尊,掐指决,念开喉咒,一指点去。
静玄魂魄一愣,眼神渐渐清明,颤颤巍巍道:“麻衣道人欲要害你二人,我特来报信,钟师速走…”
言罢,静玄魂魄渐渐淡化,直至化作三道灵光,七道星辉,各自飞走消散。
“静玄和尚…”
钟七忙存神太乙天尊,想以胎光定住和尚三魂七魄,奈何静玄是高僧打德,明显是被人害死,但却未生丝毫怨气,恨意。
而鬼若无怨无恨,便是善魂,天人,要么飞升佛界,要么被鬼差引入幽冥,才能存活,如留阳间,便只有魂飞魄散一途。
现在佛界,阴曹,皆是虚无,静玄和尚为了唤醒钟七,提示他以法界观照,强行使用鬼魂法力,刮起阴风动摇物质界,魂飞魄散,已经无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