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没料到她这举动，惊得瑟瑟发抖。

叶宁画明显感受到了她的颤栗，像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小动物。她的心里忽然一动，抬手撑住墙，凑到她耳旁轻道：“帮我，我让你活着。”

她的唇和少女的脸凑得很近，隐隐能嗅见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

而少女原本还有些慌乱，听她开口时，也认清了她的模样。

她缓下神，犹豫片刻之后，伸手抱紧了叶宁画。

恰逢此时，灯火照进来了。

周遭顿时一亮。叶宁画整个人都绷起，像一张满弦的长弓。

怀里的香儿似是察觉到她的紧张，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姐姐放心，没事的。”

幸而那灯火只晃了一下，便心照不宣般挪开。

“走了走了，人小两口调情呢，别添乱。”

听得脚步声渐远，叶宁画终于松出一口气。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幸好，她拐来了这身衣服。

“吓到你了。”她站直了身子。等两人都冷静下来，才觉出些尴尬，“......形势所迫。”

香儿抬眼看她，眸中晶亮亮的，“姐姐为什么来这里？”

“我......”叶宁画顿了顿，“先别说我了。你那里怎么样？”

她不提还好，一提到这句话，香儿的泪和开了闸一样，哗啦啦地就往下流，“郑大人说，明日就要把香儿接到寨子里去......喜服都备好了......”

她愈说愈难过，“寨主本来是有个夫人的，不知为什么还到鹿和镇找女孩子，去了的都没有回来，也不知是被压下当奴婢或者通房了，还是......”

说完便哽咽起来。

叶宁画皱眉，“明天？喜服？”

怎么回事？

“先前鹿和镇去了多少姑娘？”

香儿哽咽道：“七......七十六个......”

而后泣不成声，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叶宁画惊在了原地，“七十六个，一个都没回来？”

......这藏龙寨又在搞什么？

原先还以为，送姑娘上山，不过是替人当丫鬟啥的。如今来看......

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了？！

香儿听了叶宁画的话，哭得更大声了。

叶宁画默了默，料到是问不出其他的事情，拍拍她的肩，“别急着难过。我问你，你在城外，有亲戚吗？”

香儿抹着泪点点头，“有......在晴川城那边......”

“那好。”叶宁画冷静开口，“明天藏龙寨的人来之时，城门会开。你伪装一下，赶紧出鹿和镇去找你那亲戚。现在郑大人已经走了，对吗？”

见香儿点头，她又道：“带我回家。我替你上山去。”

......

等香儿把叶宁画带回家的时候，阿雄和香儿父亲都警觉了起来。

香儿父亲一把抽起杀猪刀，警惕地看着叶宁画反手关门，“我......我们叫人了啊！”

“叫吧。叫了你女儿性命不保，可就怪不得我了。”

她将门闩摁下，瞧了那对父子一眼，“昨夜里不是想抓我替补吗？今天我来了，怎么这幅神色？”

她说得淡定，香儿父亲正犹豫着，阿雄却啐了一口，“你、你可是藏龙寨的要犯！你说替我们上去，被戳穿了，又捅出事儿来怎么办？”

“哦，看来是不需要我啊？”叶宁画无所谓地呵了一声，转身便走，“那就随你们。反正我也是逃难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香儿父亲赶在叶宁画打开门闩前，忙道：“等等。”

叶宁画意料之中地一扬眉。

“姑娘当真......是想要替小女出嫁？”

“把刀放下说话。”

阿雄怒了：“你莫要欺人太甚！”

叶宁画看也不看他一眼，“也不知和用亲人性命换钱的人比，谁更猪狗不如一些。”

阿雄又要争辩，被香儿父亲怒喝住：“闭嘴！”

阿雄脸色涨红，重重哼了一声，别过头没再说话。

香儿父亲看看她，“我扔。”

他将杀猪刀往旁边一甩，“女侠这么晚来，除了迫不得已之外，想必是已经有法子了吧？”

“我替她去。”

“万一被发现了......”

“倘若寨主讲理，我会协商。倘若藏龙寨有其他图谋，我不会袖手旁观。不论怎么说，都能让你们撇开关系，成吗？”

阿雄还想说什么，被香儿父亲一个手势打断。

“我们害了姑娘......”他面色微带复杂，“姑娘为何帮我们到这一步？”

叶宁画柳眉一挑，“我有必要回答吗？”

气氛陷入沉寂。

“好吧。”最后香儿父亲彻底妥协了，重重地点头应道，“藏龙寨人手多，势力强。今日姑娘能躲开他们，想必也绝非常人。一切便按照姑娘所说的来行事。那依着姑娘来看，现在我们有没有什么急需要做的事情？”

叶宁画默了默，“有。”

阿父和香儿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阿雄气恼地叫嚷：“她指定是想逼你们去玩命！千万别着了她的道！”

叶宁画扫了他一眼，“......找件衣服，我有点冷。”

三人：“......”

那晚上，叶宁画便藏在香儿房中，躲过了一劫。

她听巷中脚步声一阵又一阵，摇头感叹：幸好找了个藏身的地方，要不照着这势头，她被捉住是迟早的事情。

她也不是怕被抓住......是反感那些无谓的争执，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血洗鹿和镇。

都快过年了，还留下个杀人狂魔的名声，怪堵心的。

叶宁画沐浴完之后，借了香儿的衣裳换上。

她回房关上门，就见满眼烛光之中，香儿微抿着唇，坐在床边低眉不语。

女孩儿本就生得俊俏，水灵灵的，自带了几分含苞待放的娇态。如今夜色迷离，叶宁画远远一瞧她，忽然就悟了为何古籍史册之上，有那么多美色误国的故事——这么纯洁娇柔的姑娘，她看了都忍不住想抱一抱，遑论男子了。

可一念之后，又感到了深深的怅惘。

“纯洁娇柔”四个字，她怕是一生都不会沾上边。光是一想自己绞着手帕嘤嘤哭泣的模样，叶宁画就觉得汗毛倒竖，一阵恶寒，甚至想踹自己一脚正正骨头。

......也不知对他而言，会更喜欢什么模样的姑娘？

......罢了。

“早些睡吧。”叶宁画大喇喇地坐在了茶桌旁。

香儿怯怯地应了声，却一动没动。叶宁画抿茶看她，“可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她未语泪先流，又知道叶宁画不喜看别人哭，忙将眼泪擦抹干净。

“谢谢。”香儿哽咽着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