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婵见到门外杂乱的刀柄,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冷脸进屋,迎面就撞见这尸骸枕藉的情景。
而屋内空无一人。
“给我追。”她冷冷开口,“我要你们提着人头来找我。”
随从应声走远。
房梁上,叶宁画心跳如擂鼓。
她紧张地埋伏着,趁着位置尚高,思索着如今处境——除非仇婵走,她才有可能脱身。仇婵不走,她必然暴露。
而仇婵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不仅不离开,还拉过一张椅子,在一地尸首中从容落座。
“我派来的人,都是藏龙寨弟兄中数一数二的。”
她摇着团扇,对着面前的空气,莞尔地笑,“你这么有胆识,简简单单地死了,我还真有些不忍心。”
隔了许久,她见屋内没有任何响动,手中团扇一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叶宁画不动声色,见仇婵照旧挂着笑,笑里带着得意,她有些牙痒。
“都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这些事,全是我策划的。”
——她蓦地抓紧了房梁!
“办法,我想的;人,我杀的。没记错的话,是七十五个人吧?”
说这话时她余光一瞥,瞥见了江信之的信。仇婵顺手捞起一封,展开来看。
不过是扫了一眼,她便勾起笑意,将信撕成碎片,就着明烛燃尽,“顺道告诉你一些细节好了。”
“第一个姑娘,是忍受不住,撞墙自尽的;”
“第二个姑娘,她的青梅竹马曾上寨子来求,我嫌碍事,一并杀了。”
“还有第三个姑娘......”
仇婵越讲越得意,仿佛在歌颂自己的丰功伟绩。
叶宁画目光扎在她身上,摩挲住了剑柄。
她觉得自己忍不了了。
这样的人,一千刀都不够解恨!
“所以你......”
仇婵起了身,唇角笑意愈深。
“......还不准备出来吗!”
一语终了,她蓦地振袖,纵着长练卷住了叶宁画的手臂!
叶宁画剑拔出鞘,在被长练卷落的前一刻,她干脆滚身从反方向坠下。
管他暴不暴露,让她先砍死这人再说!
绸缎横亘在房梁正中,将毫无准备的仇婵拉扯过去。仇婵蓦然一惊,要往后撤开,叶宁画恰好借力,将绸缎扯断!
仇婵连着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抬起头来,叶宁画早已腾空而起,提刀当头劈下。她躲闪不及,双手陡然发力,指尖黑气迸射,凝出厚厚的屏障。
被阻滞住的一刹,叶宁画讶然开口:“鸳鸯盟?”
“住口!”仇婵听了这三个字,简直怒不可遏。她将手腕一挽,屏障霎时崩裂。
气流将叶宁画震开,她打了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地就见黑气包裹而来。叶宁画毫不畏惧,一抡刀刃将黑气卷住挣断,又顺道抬腿,勾住一旁的圆桌向仇婵猛地一甩。
圆桌砸在墙上,一声巨响之后,终于彻底崩裂。仇婵慌忙避开,叶宁画手中的长刀却先行一步,一刀卡在了她耳旁的墙上,堵死仇婵去路。
“你也是姑娘。”叶宁画紧盯着她,整个人都在抖,“......你就没有半点歉疚吗?!”
冰凉的寒气擦过脖颈。仇婵靠着墙,喘着气,抬头看她,笑了。
“你长得还真是好看。”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借着掩饰,不动声色将手一旋,“......难怪他光看着你的通缉令,就能看这么久。”
“可是有什么用呢?”仇婵盯着叶宁画那双桃花眼,笑得开怀,“我为这诅咒奔忙了三年,你还不是一样......”
“......会成为我的祭品!”
她蓦地抬手。锐利如猛兽爪牙的指尖瞬时抓向她心口,距离如此之近,叶宁画几乎是避无可避!
仇婵心底涌出几分嗜血般的快意。
这还是她当年在鸳鸯盟中时习来的功夫,被抓之人会身染剧毒,顷刻而亡,神仙也救不了!
谁知叶宁画压根不闪不避,拿出玉石俱焚的架势,拔出藏在袖中的发簪,朝她心口扎去。
门外突然传来大喊:“住手!”
屋内两人纷纷顿住。
叶宁画先回过神,侧身闪开仇婵这一击,抓过她的手肘向前一扫,抬腿踹中仇婵后心。
仇婵连连向前跌出几步,就被来人一把扶住。
“寨主大人来的可真是时候。”
叶宁画理好衣襟,讽刺出口,抬眼瞧着来人。
他身量高挺,双肩如山一般耸立,背影略显瘦削。那袖袍宽大得很,风一吹便猎猎作响,像是随时随地能将他吹倒。
江信之听了叶宁画的话,并没有应。
他将仇婵扶稳后,便自觉缩回手,同她拉远距离。
而后他上前一步,卡在叶宁画五步之外的位置,静静注视她。
即便隔着帷帽,叶宁画也隐约触到了他的目光,眸下一寒,“怎么,寨主大人也想同我讨教一番?”
“你杀了我弟兄,为什么?”
江信之的声音沙哑苍老,像是风吹过破木箱,随时都能散了。可沙哑中,竟还带了点不由分说的威严。
叶宁画有一瞬间微愣。
她总觉得这声音自己听过,但细细一想,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到的。
她掩下心中那奇怪的感觉,讥笑问道:“那寨主夫人派人玷污七十六名女子,杀人后还不知悔改,又是想干什么?”
“......什么?”
江信之蓦地回首。仇婵被他看着,正欲说什么,就听他怒喝一声:“你大胆!”
她原地颤了颤,再看向他时,唇角还挂着笑,眼中却起了雾。
“对!”她干脆应了声,咬牙开口,“江信之我就是冥顽不化!我就是要杀人,就是要取她们的心头血!......你以为我担下这么多骂名,是为了什么?我明明是为了你——”
“住口!”他一指门口,忍无可忍,“滚出去!”
仇婵像是不认识他那般,笑出了声。
“好啊。”她点着头,眼泪顺着侧脸滑落,“江寨主,你还真是威风!”
她不再多言,旋身冲出房门。
而屋内,江信之沉默地望着她走远,还没来得及转回头,帷帽就被身后剑风勾落!
雪白长发暴露的一刹,叶宁画攥着剑看她,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你......”她半分震惊,半分失望,“......是江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