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信之大跨一步迈出门去,“住手!仇婵,你疯了吗?!”
“我是在救你啊。”仇婵遥遥看他,“江信之你不高兴吗?三年了,我终于发现你有其他在意的人,这道局就可以解了啊!”
她笑出了声,“我等了三年,找了三年,终于找到了出路!你抗拒什么啊?”
“不可理喻!”江信之气得猛咳了几声。
叶宁画眯眼看着仇婵,攥住了长刀,“......她是真的疯了。”
江信之从叶宁画的话中听出了杀意。
他拍走了要来搀扶的郑半山,语气释然,“动手吧。”
“统领亦无需顾及我。”他道,“......江信之不是惜命之人。”
可就在此时——
一旁的郑半山突然行动,就近制服住了江信之!
二人被这举动一惊。叶宁画要去救,郑半山却先提起刀,架在了江信之脖颈旁!
“寨主,”他声音微哽,“对不住。这是救您的唯一办法了。”
“夫人说得没错,这么多年,我们头一次见您如此信任另一个女子......”
“——你们是都疯了吗?!”
江信之被气得七窍生烟。
叶宁画是他跟了十几年的统领,不信她还能信谁?!
“当年您说您是十三营之人,和我剖心置腹那么多,我就知道,大家终于有指望了。”郑半山垂睫,“寨主抱歉,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您送死!”
“所以你们便要杀人?便要杀了那么多的人,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话触到了郑半山的软肋,他咬住牙,“寨主,我们也是......”
趁二人对话的功夫,叶宁画早寻到空隙,一掌劈在郑半山手腕之上。先逼得他松开了刀,又抬腿将人踹开,顺手捞走江信之。
江信之借着变故,对她低声道:“刀!”
叶宁画立马悟了他的意思。她架起刀,装着挟持江信之,对仇婵和郑半山喝道:“滚开!”
藏龙寨之人隔空朝她叫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但到底忧惧江信之安危,一时没人敢上前。
郑半山离得近,要来抢人。叶宁画敏捷地闪避开他,刀又紧了紧,“不是说为你们寨主好吗?”
她一扫众人,目光落在仇婵身上,“我若杀了他,你以为自己还能活吗?”
仇婵死死地盯着叶宁画。
叶宁画见局势被自己镇住,稍微松了一口气,对江信之低语道:“得罪了。”
江信之没有回应,被她押送着朝外走。
今夜沉沉,天上无星月。他看着火光彻夜的藏龙寨,有一瞬间晃神。
他曾以为,藏龙寨会成为第二个镇北。
直到今日才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再难企及。
因藏龙寨人挥刀,是为了生杀;而镇北人挥刀,是抛却生杀,来换天下。
江信之半分感怀,“我去易山时,听闻了十二他们出面,我就想,这苍生百姓都有希望了。”
叶宁画皱起眉,不知他为何会说这些话,“这些稍后再谈。”
“你知道我为何会去易山吗?”他依旧压着声音,轻得只有叶宁画能听见,“......书阁二楼,第六排书架九列第五格,题名带‘镇北’的书里,有我留下的线索。”
说这话时,二人已经走入了空地正中。
叶宁画每朝前一步,藏龙寨人就后退开一步。
她记下了江信之的话,但因离仇婵渐近,没敢多言,只吊着心思听周遭动静。
紧张与压抑之中——
仇婵望着叶宁画,神色大松,终于笑了。
她淡淡开口:“放箭。”
一阵唰唰声后,埋伏在十方阁屋顶的藏龙寨人齐齐露面,拉开弓弦,对准二人放出羽箭!
叶宁画要去挡箭,迫不得已松了手。她刀快如风,劈断了大半的羽箭,喜服也被箭擦出了深深浅浅的裂口。
她侧身闪过一只羽箭,在箭尾从眼前滑过的一瞬——
看见了熟悉的标纹!
叶宁画一愣,忙回身朝江信之吼道:“稳住大家!有人混进来了!”
话音一落地,潜藏在藏龙寨中的鸳鸯盟人趁机出手,挥刀大砍,场面一片混乱。
可谁知仇婵听了她的话,又见了这乱象,还是不管不顾地冲向叶宁画,要取她性命。
叶宁画接住她招式,大怒:“鸳鸯盟必是有备而来,你不想办法应对,同我出什么气?”
“鸳鸯盟该死,”她几乎是杀红了眼,“你也该死!”
她疯了。
彻底疯了。
或许从她知道叶宁画的一刻开始,她就彻底疯了。
她应当看懂江信之眼神的,那不是爱慕,只是尊崇。
但仇婵害怕了。
她杀了那么多人,每次都在失落中庆幸。因那些人无法救江信之失落,又因她们不是江信之的心上人而庆幸。
她找了将近三年,一无所获之时,才终于学会开解自己:倘若真的找不到,她随着江信之去了,也没有什么。
......偏偏这时候,叶宁画来了。
这个女子是如此不同寻常,又如此的超然。她的到来,像是凭空给了仇婵一记耳光,更是直接撕扯开了这许多年她的遮羞布,一字一顿地告诉她:江信之真的有其他在意的事情。
而仇婵,和他心里的信仰相比,一文不值。
......她怎么容许这样的人活在世上?!
仇婵拼命舞着招式,见叶宁画接得毫不费力,愈发怒不可遏。
她要杀了这人,取她的心头血,给江信之治病。
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这人!
仇婵怒喝一声,指尖操纵的黑丝,顷刻由黑转白!
与此同时,半空中传来清冷的笑,“师妹......你让孤找得好辛苦啊。”
叶宁画听闻声音时,身形剧烈一晃。
她蓦地回身,就见女子身着绛紫,立在十方阁檐上,居高临下地朝自己轻笑。
那双眼像是摄魂勾,勾得她全身血液倒流。一种奇怪的感受贯穿了灵脉,攫取到她内心,让她怔在原地,动弹不得。
女子只施舍给了叶宁画一眼,便淡淡地转过视线,“都杀了吧。”
周遭黑衣人飞身而下,一人直冲江信之而去。从十方阁中赶出的郑半山见状,匆忙大喊:“保护寨主!”
可哪里容众人反应?
刀光在江信之面前亮起时,另一抹身影从他前面闪过。
叶宁画趁势了结刺杀之人,回头就见仇婵握住心口的剑,一动不动地盯着地上。
她双眼睁大,看着自己的血一滴又一滴落下,如碎开的梅花。
据说鸳鸯盟无恶不作。鸳鸯盟之人,连血都是黑色的。
可她直到此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血这么鲜艳,这么滚烫,灼热得就像镇北的漫天烈焰,终究将她与他,烧进了黄土之中。
江信之扶住了她,难得露出慌张,“你......”
她靠在江信之怀中,望着这张几乎认不出模样的脸,勉强扯出一个笑。
她觉得整个人都在打颤,有些发冷。
她想现在应该是春天了,是万物复苏的春天,是他与她一同在河边捡着玉石、研磨胭脂的春天。
那样她还能以最漂亮的模样死去,还能在埋入泥土之后,像花草一样生根。
那样,他和她的须根,还可以交织成连理的模样,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