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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是正站在昆仑山下。

她身后的剑鞘微微颤动,裴如是缓缓抬首,眉眼之上,群山如剑,人流如织。

这应该是自己第二次来昆仑,不…若说是真真切切脚踏实地的站在这山门口,那还是第一次。

上一次只是为扫疑虑,何况她也不知道林不玄是不是真来了这儿,便只在云端随意以灵觉窥视一番而已,今日脚踏实地洞虚法力全开,的确发现些许端倪,类同法阵掩藏的阵脚之类的…

在此之前裴如是或许不会觉得古怪——每个宗门或多或少都有护宗大阵,如昆仑这般海纳百川之地有些防范措施也正常,只不过…现在可就难说了。

她眸光掠过那蜿蜒的山路,路上拜剑的人络绎不绝,若非这成仙的传闻引来这么多人,恐怕自己早就去掀这昆仑的阵了。

她的眸光再往上,那块巨大的牌匾横于两峰之间,多年风吹雨打非但未能染尘,反倒是极多仙云萦绕,笔走龙蛇的字剑气盎然,在这烟雨之下,显得更虚幻了些。

裴如是还记得自己在年幼时也曾听闻昆仑,传言这是天下剑修之巅,只不过行往的路途遥远,途径数个妖国广袤雪原才能抵达,且不说来了能不能修成正果,单说能不能到那都成问题。

除却心中足够决绝且又有着气运之人,还真是鲜有人拍马北上的。

裴如是回首瞥了眼身后的剑,若非有当年的鹿州事变,兴许自己也会走上不远万千里拜剑的这条路,那如今又会是如何?

尘封的思绪漂洋而来,她念及此行昆仑的目的,轻轻摇了摇头甩去那么多年以前的思绪,旋即红唇微弯,想起了些许近些年里最当欣喜的事儿。

什么曾经的抉择都不重要,也正因自己并没有走上拜剑这条路,才能遇上林不玄啊。

裴如是不再多思量,暗中借着正巧迎上来的一阵风不知向哪儿传音了一句“按计划行事”后,捏碎了掌心里藏着的道符,她的身影便化作一道流光,掠过青山,迎峰而上。

——————

山门上的钟又撞响了三声。

封剑湖中的蜃龙勐然睁开了眼,将头抬出了水面,它终于看清了站在岸边的人。

它已经很老了,在这个地方没有衍生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它见过很多的人,眼前站在细密烟雨里的人一如所有它所见过的所有的人形生灵一般,渺小。

但这个人却带着难以置信的威压,如同血脉…不,就是血脉压制,是极高的正统的龙族的血脉,远远凌驾于它之上,这种威压使它沉寂了非常多年的血液重新开始沸腾,让它本能的想要顶礼膜拜。

但很快这份季动又平息了下来,它终于分清楚那可怖的威压并非来自于眼前的人,而是她身边所沾染的气。

蜃龙缓缓开口,声音沉闷,带着久远的气息:“人类,你身上的气,从何而来?”

裴如是顺着这场缥缈的烟雨与湖面上不知是雨还是湖水打落的涟漪望向那条龙,蜃龙只是将龙首探出水面,就轻而易举的让整个湖的水位下降了一大截。

传闻昆仑山上的蜃龙脾性暴躁道行奇深,如今扫量之下发觉它的确是超脱了渡劫境的存在,好在裴如是事先也做足了打算,昆仑此地较天相近,又以一匾一剑一龙成名,这条蜃龙有洞虚道行其实并不算稀奇,所以她兜里揣着流萤的几缕青丝。

凡兽之间都带着血脉压制,更遑论龙这类高等灵兽了,流萤虽傻,但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唯一青龙尊座。

四族之尊才可称为神兽,如同朱雀白虎是一切飞禽走兽之尊一般,单论流萤的血脉,足以横压一切龙种。

裴如是沉思片刻,那蜃龙依旧保持着刚刚探出水面的自带,吐息均衡,毫无动怒的痕迹,若是以传闻来看,别说这样搁置,哪怕随意走过这岸边将它惊醒都要勃然大怒吧?

流萤啊…还真是好用。

裴如是微微笑道:“你可听过流萤?”

蜃龙的一双龙童大睁,而后又渐渐镇定下来,“尊座引领龙族数万千年,后与其他三位尊座以身化烈火,终得以救世,尊座之名,又岂会不曾听闻?”

裴如是倒是一愣,自己分明问的不是青龙而是流萤,流萤这名字…不是林不玄取的么?

“不错。”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裴如是掏出那几缕青丝,又道:“但她并未就此烟消云散,而是已经涅槃重生,我身上的气,便是从她而来,今日所来,是要问你事宜。”

蜃龙的龙童如炬,在夜色之下的湖上泛着光,它的目光聚焦在那几缕青丝上片刻,忽有云雾接天而来,将这汪大江彻底笼罩。

“尊座神通广大,涅槃重生理所应当,不过是这世间欠她的罢了。”

蜃龙将眸光自天上圆月落回来,它再度开口:“你可以问了,蜃楼之下,无人可以追寻踪迹,既然是尊座使你前来,知无不言。”

裴如是柳眉微抬,心中暗叹流萤的身份地位竟能有如此好使,直截了当的问:“前些时候是否有天观的人来昆仑设下阵法?”

蜃龙思量片刻,才是点了点头,“天观来人与湖后那位峰主谈过设阵的事,阵脚掠过这整个昆仑的东西南北四角,阵心借由湖心剑压阵,借本座之力营造一座蜃楼大阵,阵法之大,足以将整个昆仑囊括其中。”

“缘由是震慑近来因天钟动摇而傍生的邪气,昆仑临天之下,设阵自清无可厚非,更遑论若生妖邪也会扰了清修,所以出力。”

“这柄剑…剑主是那位峰主?”裴如是皱眉,没有顺着它的话继续问,而是看向这柄湖心剑,剑身上篆刻的文字繁杂古老,来历出身绝不只是一柄品级够高的剑那么简单。

“并不是,那峰主并没有铸成这柄剑的能耐,以此剑来压阵已算竭尽全力…这柄剑,来历长远,绝非天钟之下的人能够铸成的。”

蜃龙回头看了眼这柄直插湖心的剑,再问:“尊座使你所来问询此阵,莫非是这阵中出了什么变故?”

裴如是双手环抱,“天观不仅妄言胡诌,还将青龙尊座的…故人关入阵中,尊座本欲亲自来此因道行瓶颈动摇耽搁,你可有方法弥补?”

裴如是一语落定,整个峰剑湖中水波荡漾,大浪翻起,蜃龙的吐息有些紊乱,眸光中露出些胆颤,旋即它闭上了眼。

血脉之压源于心底,即便只是几缕发丝带来微弱的气都足以让它心惊胆战,尊座的存在已经落实,凡人又怎么可能伤及尊座的发丝,更别提得知尊座的名字了,想来是不可能有假,但……

蜃龙沉吟良久,渐渐平复下来心绪,重新睁开眼,道:

“如今,阵已落成,有这柄剑在,哪怕大阵四角皆失,亦或者本座亲自出手抽离幻术法门也无法消弭阵法。”

“但…”裴如是笑了笑,伸手接雨,雨丝越来越浅,似乎马上要停了,“你可以让我入阵,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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