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辰倒没有真的把长安留在他的王府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次日,天还没有大亮,顾长衡便赶着马车来接妹妹回府了。
长安贤静的坐在晨光笼罩的窗前,任由刑嬷嬷拿着墨玉色的梳篦熟练的帮她挽着发髻。
她手中拿着一支萧靖辰昨夜随手递给自己的步摇,就着温和的晨光细细的把玩着。
这支步摇的骨支晶莹剔透,颜色像莲叶一般是青绿色,在阳光下更是绿得晶莹剔透。骨端三朵盛开的粉色莲花,一朵偏大,两朵偏小,成三角形结构排列开来,朵朵笑脸相迎,如少女花开一般的年纪,再是美好不过。荷花底下有嫩黄的金属流苏,颜色如同新出的莲子一般,甚是娇媚无比……
她想到萧靖辰昨夜送自己回房的情景,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如既往地清冷,“本王已经通知顾大人明日来接你回府,这些日子我可能不在平阳城,你以后出门自己要小心一些。”
她脱口而问:“殿下要去哪里?”
问完便懊悔的红了脸颊,他墨色的瞳眸神采奕奕,戏嘘道:“这是已经舍不得本王离开了吗?”
少女急忙辩解道:“我们不是已经决定联盟了吗?我这是关心盟友。”
躲闪的眼神一看就是口是心非,他点头笑道:“哦,那是本王想多了!”
不知道为何,现在连看到萧靖辰的笑脸,自己都忍不住的心跳加速,惶惶不安。
她捏着裙角暗暗提醒自己,“淡定淡定,这妖孽确实有魅惑人心的本领,一定要小心提防才是!”
行到她的住处,他突然又不放心的吩咐道:“我将冷颜留下来暗中保护你的安全,以后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只管去麻烦郑统领与梁太医,千万要护好自己的安全。”
见她诧异地抬起头,辰王殿下难得温柔的笑道:“本王的王妃,他们定会鼎力相助!”
长安心口突然砰砰跳个不停,这男子确实有随时扰她心乱的本事!
她一边恼萧靖辰总是出其不意的拿自己打趣,一边又感动他的真心相待!
她还没有确定自己的心思,也还没有给萧靖辰明确的答案,他竟然诚意到连他身边最亲近的暗卫,都留给了自己。
如此替她的安全着想,倒是有了几分夫君的样子!她想到平洲城的顾长炜时常大言不惭的对她讨伐道:“虽然你是妹妹,但我也是第一次当哥哥啊,所以我为什么要谦让你!”
如此说来,相敬如宾也是双方的共同付出,萧靖辰的恩情,她还是要想些法子早日还上的。
亏欠的太多总是一件麻烦事,长安正想与他推迟一翻,以自己的这般坚韧的性子,应该还没有柔弱到需要被保护的地步吧!
萧靖辰突然递过来这支步摇,语气淡淡道:“今日在街上无意中看到的,你拿去玩吧!”
长安目光疑惑的看向神清俊朗的男子,哄小孩么,步摇哪有拿去玩的?他不是应该像父亲那样,亲自为母亲插上么?
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
想着他们的关系好像还没有亲密到那个层度,长安红着脸谢了他,又急匆匆的躲进了自己的厢房。
她心情澎湃的靠在门背听了良久,直到听到萧靖辰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她才敢打开门偷偷的去看他走远的背影!
真是奇怪,她是什么时候意志这般不坚定了?她这是中了辰王殿下的男美计,都开始对他念念不舍了吗?
现在看到这个莲花步摇,又想到昨夜依依惜别的情景,少女不知不觉就笑出声来。
嬷嬷受到她情绪的感染,笑着问道:“公主想到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长安尴尬的回道:“没有什么,就是想到了以前的一些趣事。”
生怕被嬷嬷看穿心思,还回了嬷嬷一个无比真诚的笑脸。
刑嬷嬷对眼前这女子也是好感倍增,她率真的性子与平阳城这些女子大不相同,却是显得尤为亲切。
想到什么,长安又问道:“辰王殿下说今日要出远门,不知道现在还在府上吗?”
听她问起辰王殿下,嬷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么美好的姑娘,嬷嬷自然是欢喜她与自家殿下能成一对。
现在听到她打听萧靖辰,便心生欢喜的回道:“殿下自然是要等公主出门了再离开的,公主不要着急,老奴马上就为公主梳妆好了!”
长安不知不觉又红了脸,看来他府里这些下人都误会了她跟萧靖辰的关系!想了想,恐怕会越描越黑,便随他们去了。
刑嬷嬷的手艺是极好的,听说以前在宫里是给娘娘们梳头的,她今日给自己挽了一个垂云髻,凸显得她的劲脖更加的修长白美,天鹅脖下的锁骨也是清晰显露,一身粉色的衣裙让她看上去过分的甜美动人。
嬷嬷看了看她手中的步摇,笑着问道:“要老奴帮公主戴上吗?”
长安心里暖意绵绵,摇了摇头笑道:“不用了,我拿着就好。”她今日戴了两朵钿花,不戴步摇也不会显得单调。
刚刚走出院门,便碰到从另一边走过来的萧靖辰,不知道是不是要出远门的缘故,他今日在白色长袍的外面加了一件藏青色的披风。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不仅不唐突,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的英姿焕发,气宇不凡!
长安停住脚步一时看愣了神,直到他走到自己身边来,她才反应迟钝的移开贪恋的目光。
萧靖辰看了看她手中的步摇,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他信步走向女子,拿起她手中的步摇,神色自若的帮她插进了发髻里。
少女慌乱的心跳突然在他的动作下漏掉了半拍,她偷偷的抬眼看向为她插步摇的男子。
此时刚好有初生的太阳落到他的头顶上,又均匀的撒在萧靖辰神色冷清的脸上,让他过分硬朗的面容立刻蒙上了一层淡雅的柔和之色。他眉宇间的温柔,让自己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无比清晰起来。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顾长衡走进院子之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情景,阳光交错的斑斓里,站着一对无比美好的璧人,他为她插上步摇,她满含情意的望向他……
明明是一副在普通不过的画面,顾长衡却生生湿了眼角,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不会发生了吧,他疼爱的顾小四也终于遇见了自己的良人!
长安直到坐上了马车,脑海里还是萧靖辰温柔的为自己插上步摇的画面,他端详着自己的杰作,满意的点头道:“甚好!”
短短两字便让长安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的甜蜜,她脸上的笑意似乎连面纱都要隐藏不住了。
顾长衡坐在一旁看了她半天,终于忍不住的笑道:“哎,小四的人大哥是接回来了,恐怕小四的心啊,早就落在辰王府里回不来咯!”
长安一惊,这才发张自己小女儿的姿态全部落到了自家哥哥的眼睛里,他现在正是一脸笑意的在调侃自己呢。
她脸颊发烫的嚷道:“大哥哥说什么呢?小四生气了很不好哄的!”
这是她在平洲惯用的耍赖招数,虽然被顾长炜鄙视了无数次,但是屡屡见效。
顾长衡指着她发髻里的步摇笑问道:“这是辰王殿下送的?”
见自家妹妹羞涩的点了点头,顾长衡赞赏的笑道:“辰王殿下倒是眼光不错,这荷花步摇甚是合适我们家小四。”
见长安不搭话,顾长衡又笑盈盈的自顾自的念道:“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香乱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长安听出他诗里“两心同”的意思,急忙解释道:“大哥哥误会了,辰王殿下说,这是他在街上随意买来的。”
顾长衡故作惊讶的问道:“如此贵重的东西,除了瑞玉阁能订做出来,这大街上我倒不知道从何处可以随意买来!”
看到长安诧异地眼神,顾长衡继续笑道:“辰王殿下心思细腻,殿下想对妹妹表达的情意都在这步摇里,殿下想与妹妹做这两情相悦的同心人,不知道我家傻妹妹是否能明白殿下的心意?”
长安惶惶不安的心情越发的平静不下来了,这是萧靖辰专门为自己去订做的步摇?
她想到以萧靖辰那样高冷的性子,却要为她去做这般小女儿细腻繁琐的活儿,到真是万般为难辰王殿下了!
她突然想到萧靖辰锁着眉头勾画步摇的原型,又冷着脸跟老板一起讨论复杂的颜色和繁琐的工序,便忍不住的暗暗发笑。
顾长衡瞧着她欢喜的模样笑道:“小四这是终于寻到心意相通之人了?”
长安挨过去抱着顾长衡的手臂道:“如果小四选的这个人,以后既不能继承大澧的江山,也不能保受护我顾家的荣耀辉煌,大哥哥也会觉得小四选的对吗?”
顾长衡慈父一般的笑道:“大澧的江山和顾家的荣耀关你这小小女子何事?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我们顾家上上下下最乐意看到的事情!”
她将头靠在自家哥哥宽阔的肩膀上,撒娇道:“我就知道,大哥哥对小四最好了!”
顾长衡宠溺的拍拍她的头,感叹的笑道:“我们顾家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大哥哥不宠你,宠谁去!”
长安亲昵的挽上顾长衡的手臂,又想到他刚刚念的诗句:“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笑容便越发的明媚灿烂。
想到与萧靖辰之间的种种,还有他的沉声而问:“你怎知你不是本王的心意之人?”
原来做辰王殿下的心意之人,是如此的心生欢喜呢!
她心里像突然生出了一片万紫千红的花海,芳香四起,醉了心房……
此时的街道正是热闹非凡,但是马车里的欢笑声,在这条长长的街道上,也被传出了好远好远……
街角的一家私塾里,也传来了一片整齐的读书声:
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女慕贞洁,男效才良。
知过必改,得能莫忘。
罔谈彼短,糜恃己长。
信使可覆,器欲难量。
墨悲丝染,诗赞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