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靠在秋灵怀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思维,她此刻像失了魂魄的人一般,就连活着对她来说,似乎都是一种莫大的痛苦!这世界予她而言,真是清冷的可怕……
项羽明试探的递过手中的糖葫芦,得知要来见长安,他是临时买来的。项羽明深知长安此刻的难受,他也记得她小时候不开心,他都是这样来哄她的。
“长安,吃了糖葫芦,你便不想哭了。”
都是小时候的套路,但女子果真努力坐直身子,又慢慢将糖葫芦接了过去,她这些日子哭得心力交瘁,她也不想再哭了啊!
只是刚刚咬下一口,长安便咬着糖葫芦痛哭不止。
项羽明担心她噎着,着急的帮她清理掉嘴里的糖葫芦,又担忧的问道:“怎么了,是不好吃吗?”
“苦……”
一个字,就让项羽明精神全部崩溃,哪里是糖葫芦苦,明明是这女子心里苦,连带着这甜腻的食品,她也尝不出它原先的味道了。
项羽明蹲在女子的面前为她哭得痛彻心扉,项脯进入马车内,看到三张流泪的悲伤面孔,叹道:“你们先出去,老夫与要王妃单独说两句。”
见秋灵和项羽明都不愿离开,项脯严厉道:“你二人在这里除了惹她伤心,还能做什么,出去。”
项羽明担忧的看了长安一眼,这马车内压抑的气氛确实让自己胸闷不已,项羽明点点头,又顺从的钻出了马车。
秋灵替长安擦了擦眼泪,也红着眼睛出了马车。
等马车里只剩下自己与项脯时,长安慢慢收住了情绪,痛声朝面前人开口问道:“夫子,狼牙的真想到底是什么?我父兄,真的是死于萧靖辰之手么?”
项脯愣了片刻,项脯自然知道她是受小人之言,对萧靖辰有了误会。但想到心中之事,若她不对萧靖辰彻底死心,她也不会就此心甘情愿的与项羽明远走高飞吧!
项脯忍下心中的真像,含糊道:“是与不是,现在追究又有什么意义?王妃只要知道,顾家的鲜血没有白流,我大澧的子民,世世代代都会记得将军府的丰功伟绩!大澧很快也会迎来全新的盛世王朝,这些都是给将军府亡魂的最好慰藉啊!”
长安想到萧靖辰在梦里对自己说:“我想要的,你什么都给不起!”
这样想来,她心痛难忍,原来,原来她将军府的鲜血,真的都是祭了他萧靖辰的上位之路!
长安被突然得知的真像打击得胸口如万剑穿心一般疼痛,她忍得支持不住的身子震怒的瑟瑟发抖。
项脯痛心安慰道:“王妃既然离开了辰王府,对王妃来说,也是一件幸事。这平阳城予王妃,除了满目皆伤,再无其他。既然出来了,便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长安近乎疯癫一般的痴笑了一会,突然抬头问道:“夫子为何能如此轻松的带我出辰王府,夫子与辰王府,又是什么关系呢?”
见项脯露出惊讶之色,长安更加确定的笑道:“或者说,夫子与辰王殿下,又是什么关系呢?”
辰王府戒备森严,以冷颜的功力,这世上鲜少有人能轻松的从他手里走过三招,除非是他故意放人。而他们今日一路畅通无阻,明显就是冷颜故意放他们离开的!
见项脯沉默不语,长安无力的笑道:“纯贵妃娘娘当年有位兄长,听说来无影去无踪,很是神秘。我现在才想到,我唤夫子,真正应该唤一声——项夫子!”
项脯猛然看向长安,见她眼里全是冷色,项脯一声苦笑,是了,这女子是自己亲手调教,她这般心细如发,确实有他的风范!
项脯不再隐瞒,诚色道:“老夫实名项脯,是纯贵妃娘娘的亲哥哥,也是辰王殿下的亲舅父。”
“那你隐姓埋名来到我平洲城,是无心路过,还是有心图谋?”
见长安突然步步紧逼,项脯叹道:“老夫此生所做之事,自然都是为了帮助殿下顺利登上帝位!老夫去平洲城,也是为了借助顾相之势,助殿下一臂之力!”
项脯看上震惊的长安,失声笑道:“就连王妃你,也是老夫苦心为殿下培养的一颗棋子!可惜殿下入棋太深,王妃此刻,已经不再适合留在殿下身边。你们从失子开始,便已经尽了缘分,这样天涯两隔,是你们最好的结局。”
“最好的结局?”
“是,殿下以后是万民敬仰的天子,万不可为一人动摇了君心,而王妃与殿下之间,又隔了抹不去的伤痕!王妃自然不能安心留在殿下身边侍奉左右,王妃的离开,自然是最好的结局……”
长安被突然得知的真像震撼得浑身发冷,她步步为营,自以为聪明的只要借助新君的力量,就可以保卫自己的将军府。
殊不知从项脯出现在平洲城的那刻开始,她整个平洲王府,都成了萧靖辰手中的棋子!
自己更是赔尽了一生任由辰王殿下去布局和拿捏!包括萧靖辰此刻放自己离开,也是肯定了自己对他再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吧!她拼尽全力都要去守护的家人,竟然全部成了萧靖辰登上皇位的陪葬品!
长安恨得双眼通红,厉声叫道:“你们处心积虑算计我将军府,最好的结局难道不是我手刃仇人,拿他的鲜血去告慰我将军府的亡灵吗!”
见女子突然失控,项脯惊道:“将军府树大招风,早就惹得炀帝忌惮,绞杀将军府的是炀帝,如今炀帝已经驾崩,王妃的仇人已死,这世上已经没有王妃的仇人了!王妃以后安身度日,便是顾相最希望看到的事情啊!”
长安冷笑道:“父债子偿,我将军府的命案,他萧靖辰永远别想置身事外!”
见事与愿违,这女子突然疯狂得不由自己掌控,项脯急道:“辰王殿下是难得的君王之材,如今炀帝刚走,朝局正是动荡不安,王妃真的不顾天下人的安危,也要蓄意挑起这天下之乱吗?”
“天下人关我何事,若不是你来平洲城苦心算计,我们现在都还好好的生活在平洲城,根本就不会入你们的圈套进平阳城,更不会有将军府的灭门惨案!”
“顾相心系朝廷,不管是边城之乱,还是煜王谋反,顾相都不会做事不理,顾相入平阳城是迟早的事情!而将军府遭到炀帝忌惮,是十几年前就埋下的祸端。老夫所做之事,仅仅是将你们推到了殿下身边,让将军府的鲜血成就了一代贤君,而不是白白牺牲!”
长安被项脯的话震惊得半晌都无法言语,项脯说的她都听明白了,他说将军府生来就是注定了为萧靖辰而牺牲!
可将他们带到萧靖辰身边的人,就是她顾长安啊!她是萧靖辰棋盘上最关键的那颗子,是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那个人!
将军府的所有人都是受了她的牵连,她亲手害死了自己所有的亲人,罪该万死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啊!
不是自己鬼迷心窍对当今辰王动了心,父兄怎会对萧靖辰这般死心塌地!就连狼牙之事,恐怕也是父兄对萧靖辰太过相信,才会遭到他的毒手……
长安被心中的一口怨气憋得满脸通红,又捂着胸口吐出鲜血,那鲜血带着愤恨洒到项脯的袍角,让项脯惊得变了脸色——
项羽明早就察觉到了马车内的不对劲,他命车夫停了马,又掀开车帘,刚好看到长安口吐鲜血的画面。
项羽明惊慌的与秋灵几乎同步冲过去抱住脸色苍白的女子,见秋灵吓得嘤嘤啼哭,项羽明惊恐问道:“长安你怎么了?”
见长安狠狠的拽着自己的衣角,只是艰难的喘着气,项羽明又焦急的去问脸色难看的项脯,“到底怎么了?”
不等项脯回答,长安突然抽出项羽明腰间的刀剑,顺手指向项脯,厉声喝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长安此举同时惊呆了她左右两人,项羽明与秋灵更是想不通才片刻功夫,这马车内到底发生了何事?
长安从小就对项脯敬重有加,今日为何突然要拔刀相向?
不等项羽明和秋灵想明白,项脯便毫无畏惧道:“即使王妃杀了老夫,老夫也要实话实说。王妃若想解恨,杀了老夫便是!老夫死后,但愿王妃能够放下心里的恩怨,平安度日,这是老夫对王妃最后的祝愿!”
女子悲声而笑,“今日无论你如何巧舌如簧,我都要为我将军府报仇雪恨!”
她带着仇恨挥出去的剑又被项羽明紧紧阻挡住,“长安,不要!他是……”
“这是老夫与王妃的私人恩怨,今日谁都不许胡乱插手!”
项脯突然喊话,生生制止了项羽明要脱口而出的请求。
项脯想着事已至此,这女子心里已经彻底恨上了自己与萧靖辰,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负了她,此刻唯独项羽明,是她此生唯一可以依靠和相信的人了!
为了防止计划被打乱,项脯带着警告看向项羽明,项羽明在项脯眼神的警示下,生生憋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见长安情绪不稳定,项羽明制止住长安,又冲车夫叫道:“带老先生下马车,快!”
车夫连忙扶着项脯出了马车,又着急的往前跑去。
长安被项羽明捆绑得无法用力,情急之下,她将隐藏的银针悄无声息的插入项羽明的手臂,项羽明果然无力的松开她,又惊恐的问道:“长安,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秋灵,拦住他!”
听到长安的吩咐,一直六神无主的秋灵马上又与挣扎的项羽明扭打在一起。
长安无心解释,摆脱项羽明,她又拖着疲惫的身子跳下了马车,急得项羽明在她身后大叫:“长安,你不能杀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些你都忘了吗……”
女子拖着刀剑不慌不忙的追赶前面惊慌失措的二人,她脑海里都是小时候项脯教自己学识的画面。
如果没有项脯教自己的那些计谋,她当年独闯大兴宫,是会被欺负死的吧!项脯说他只是做了顺水推舟之事,其实项脯只说对了一半。
项脯效命的人是萧靖辰,今日死在自己剑下的,万不该是这般手无寸铁之人!
项脯年岁已高,自知今日在劫难逃,他干脆挣开车夫,又停下脚步,转身等着长安靠近。
车夫吓了一跳,刚回过头来,长安的刀剑已经悬在了项脯的脖下。
女子冷声问道:“你果真不怕死?”
“做老夫这一行的,早就看淡了自己的生死,若老夫的死能够缓解王妃心中的仇恨,能够换来这天下苍生的太平,老夫死而无憾!”
“好,我这便成全你!”
女子话音刚消,便手起刀落,狠厉得令项脯心惊的紧紧闭上了双眼,项脯只觉得清风徐来,刀影闪过紧闭的双眸,但疼痛感却迟迟未来。
项脯诧异地挣开眼睛,自己的一搂灰白相间的发丝至眼前翩然而下,女子神情悲壮道:“从此以后,你我师徒之情,恩断义绝,以后再见便是仇人,我也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长安丢了刀剑,便心身疲惫的往前走去,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者来泄愤,这是自己完全做不到的!
项脯确实该杀,但他对自己十几年的教育之恩,又怎能让自己痛下杀手!
长安步伐沉重得像走在刀尖上一般艰难,她摇摇晃晃的身子似乎有随时跌倒的可能,项脯也是后知后觉的跌坐在地上,此刻项脯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惊吓过后的冷汗。
看着长安失魂落魄的离开,项脯泪流满面的冲她痛声喊道:“小郡主,老夫虽然对你所有隐瞒,但老夫对你的教导和关切都是真实的,老夫此生无女,老夫是真的把郡主当女儿来看待的……”
可惜这世间再也没有人会回应项脯这些苍白无力的说词了,只有天空中偶尔飞过的孤鸟悲鸣一声,令项脯更加的伤心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