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六重天,名为永生天。
牛翠云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腮帮子疼。
牛青山见状,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笑的?谁有爹的造化大?那天遇到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来头大!”
“还有比玄女娘娘来头更大的?”
镜头回头八万年前的翠云山,那个坑中。
牛青山悠悠醒来,伸出两只前腿,刚想从地上爬起,却猛抽一口冷气,再度跌倒。
一条前腿骨折了!
“苍天啊!你可让我怎么活啊!”牛青山趴在坑里,哀嚎不已。
他只得伸出牛舌,不断地舔舐伤口,给自己消炎。
转眼到了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牛青山才勉勉强强能够咬牙站起。
“我要早些回去,免得花花和两个孩儿担心。”牛青山想到这里,开始爬坑。
“哎吆喂!”牛青山再度惨叫起来。
他这才想起那些布满长刺的荆棘,忍不住老泪横流,“缺德啊……”
牛青山只得忍着浑身的伤痛,小心翼翼、聚精会神地将那些带刺的荆棘挪开,都堆在身后的坑底。
一个醉汉,提了个葫芦,一边喝酒,一边哼着小曲,向山中走来。
听得又是一个人,牛青山吓得屏住呼吸,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人类太危险!
那醉汉醉醺醺,左摇右摆,向着牛青山的坑走来。
因为天黑,又没有月亮,十六重天的牛翠云也没有看清楚那醉汉的尊容。
“大爷,你别过来,你千万别过来啊!”牛青山趴在坑里,默默祷告。
眼见那醉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要他直线走过去,就会在坑北边一米处错过,牛青山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那老醉汉走到跟牛青山的坑,有一米的垂直距离时,居然哇得一声,吐起酒来!
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被风吹到牛青山鼻子里,让牛青山十分恼火!
但又能怎样?
那是个人啊!
今天不宜跟人打交道,我还是再忍忍吧!
牛青山不断地压制着胸内的怒火,默默地劝自己要与人为善……
牛青山两只前腿扒着台阶,骨折的那条腿越来越疼,却只能强忍硬挨——身后的坑底,都被他扔过去的荆棘铺满,怎么退回去?好在这醉汉,马上就晃过去了,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
那醉汉吐了一会酒,慢慢站起了身子。
牛青山在心中默默祷告,“走吧,走吧,大爷你快快走吧!”
醉汉似是感应到了他的祷告,前脚迈出,作势要走,却架不住酒意袭脑,一阵眩晕,向着坑的方向,倒了下来!
牛青山哀嚎一声,就被那醉汉的身子砸中脑袋,轰隆隆滚到坑底去了……
“啊——呜——哎呀——”
几声惨叫后,坑底恢复了平静。
牛青山是晕死了。
那醉汉是醉倒,在牛青山的背上睡着了。
2,
一刻钟后,牛青山醒了。
他一翻身,就将那醉汉抖落在地上,但那醉汉只是哼然一声,并未醒转。
牛青山气哼哼地走到熟睡的醉汉面前,对着醉汉的耳朵,哞哞哞地狂叫起来。
醉汉捂住耳朵,艰难地醒了过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牛头兽,吓得嗷的一嗓子,向后退了几步,才发现后面是厚厚的土墙,没了退路。
“你,你想干吗?我老胳膊老腿的,瘦成柴了,身上没肉,一点嚼头都没有,莫要吃我,莫要吃我!”那醉汉摆手求饶道。
牛青山听不懂老汉的话,却看着老汉惶惶然的样子,内心打起了小九九,“这个人,看着不像个有神通的。力牧虽小,见我时气定神闲,丝毫不惧,自是有所凭仗;那女神仙骑着个万兽之王,当然不会是个好惹的主。这人见到我吓成这般怂样,又这般瘦弱,定是个普通人无疑了。难道,这是上天赐予我们一家的食物?”
想起了家中的牛花花,想起了两个饿肚子的孩子,再摸摸自己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牛青山流口水了。
他向前迈出一步,又拿出气势,恶狠狠地哞叫一声!
那醉汉给唬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昏死过去了。
“哈哈,果然是个怂包啊!好好好,也省了我一番搏斗。这食物够大,让我先吃上几口,填填肚子,恢复恢复力气,然后带回家,让花花和翠云、积雷都吃顿饱饭!”牛青山大喜过望,走到食物身旁,对准喉咙,,就要咬下!
千钧一发之时,牛青山突然收了嘴,犹豫起来。
“今天先遇到寻食的力牧,他为何放过我?后遇到麒麟和那个女神仙,他们又为何放过我?祖训说,人类的先祖补天地,平邪火,去洪水,为万族造福,所以牛不能食人。今日,我又被人放生两次,如何能现在吃人,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来!”
牛青山想到这里,长叹一声,放过那人,开始向洞外爬去。
突然,一轮明月在坑的上方升起,将洞内照亮,那醉汉伸了个懒腰,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借着明月之光,看清了洞中醉汉的模样,牛翠云惊得掉了下巴,张着嘴,说不出话……
3,
牛青山正要向坑外爬去,却听那醉汉在身后说道,“你这牛儿,挖得好深的坑!我现在被你摔得腿疼,再加上酒醉乏力,爬不出去,这如何是好?”
“你这人,好不惜福!我没吃你,已经是你的造化了,现在这般赖我,难道让我背你上去不成?”牛青山愤愤说道。
牛青山居然听懂了人话,但是他却毫无察觉。
“哈,这主意好,我谢谢你了。”醉汉抱起葫芦,又喝了一口酒,就一个纵身,跃上了牛背——哪里像摔伤腿的样子?
牛青山暴躁起来,身子一甩,将醉汉从背上摔下,继续向前爬去。
那醉汉也酒劲上来,直接一把拽住牛尾巴不放!
牛青山吃疼,几个后退,又摔回到坑里,跌倒在那堆荆棘丛中。
牛青山气得哇哇怪叫,牛角一横,一头顶向醉汉!
那醉汉居然没躲,被牛青山双角刺穿了前胸,鲜血直流!
醉汉两眼一翻,“哎呀,心脏都被你顶穿,死了死了!”
醉汉说完这句,直接倒地,断了气息。
牛青山看着那人胸前鲜血流个不停,慢慢倒下,心中又后悔起来。
“刚下定决心,不吃人不吃人!现在就弄死了个人,这如何是好?”
“算了,算了,既然已经死了,那就不能浪费了他这一身肉,拿回家,让家人分吃了吧!”
“不行,不行!凡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有收尾。今天吃了一个人,以后就会吃第二个人,不能开这个头!”
“可是,他已然死了,我不吃他的肉,这山中的豺狼虎豹,闻到血腥味,也会赶来,吃了他的。与其让其他野兽吃掉,不如我拿回家去,让家人先填饱肚子?”
牛青山蹲在醉汉尸体前,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罢了,罢了!这人死于我手,我不吃他,也不能让其他禽兽吃了他。我就让他躺在这个坑中,然后我运土将坑掩埋,让他落个全尸吧!”一念及此,牛青山爬出坑,开始埋人。
好不容易将坑填满,牛青山筋疲力尽地靠在一棵树上,开始休息。
饿极了的他,拽下几片桃树叶子,开始啃食。
那醉汉凭空出现,挨着牛青山坐了下来。
“哎呀,妈啊,鬼啊!”牛青山惊得语无伦次,潜能爆发的他,居然蹭地跳到一棵桃树的树枝上。
那桃树枝哪能承受他的体重?
砰然一声,牛青山又重重摔倒在地。
那醉汉呵呵一笑,身前凭空出现一张石桌,两个石凳。
醉汉坐到石桌旁,也不看瑟瑟发抖的牛青山,抬头对月亮说道,“来来来,再近点,再近点,对了嘛,这样才看得清楚嘛!”
牛青山惊恐地瞪大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天空的月亮迅速下坠,然后挂在了山顶的桃树上,将石凳石桌周围,照得清清楚楚,如同白昼。
“烤猪!”牛青山看着石桌上凭空出现的一只烤猪,兴奋地尖叫着,口水直流。
“烧鸡!”
“狮子头!”
“老虎屁股!”
牛青山连滚带爬,到了石桌前,直愣愣地看着满桌的菜肴,心神摇荡。
“老神仙啊!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老神仙恕罪!”牛青山回过神来,赶紧磕头。
月光皎皎,照清了醉汉的容貌,竟然是一银须老汉。
不错,正是出关化魔的太上老君!
已有几分灵性的青牛,是老君联合弟子力牧在关外考验考察的第一头魔兽!
如果青牛对九岁的小孩子下手,那青牛就可以死了。
如果青牛对晕死的醉汉下手,那青牛也可以死了。
如果青牛吃掉死掉的醉汉,青牛罪不至死,但也就失去后面的仙缘了。
“呵呵,这一山禽兽,你小子善根最重,这是赏你的,吃吧。”老汉笑道。
“老神仙慈悲为怀,不计较我害你性命的罪过了?”青牛俯首在地,依然惶恐不已。
“那是我再三激怒于你,你在情绪失控下做出的行为,是我一再冒犯在先,算不得你的罪过。你能事后反省,又将功补过,让我入土为安,这就是大善了,理当奖赏。”道祖笑道。
“谢过老神仙!这些食物,我能否打包,带给我的家人?他们也两天没有吃饱肚子了!”牛青山叩头问道。
“青山,我来问你,如果这满山的桃树,都能结出甘美的果实,树上的树叶也能储藏起来充饥,你还会去深山之中,冒着性命危险打猎吗?”老神仙笑问。
“自然不会!”
“狮子老虎你打不过,但是兔子狐狸之类,你是能打得过的。如果有充足的果树和树叶让你吃饱,你能立下戒规,即便是兔子狐狸之类的小动物从你眼前走过,你也不去猎杀,不去捕食吗?”道祖又问。
“如果能得一日三饱,我愿在我的家族中,立下戒规,永不吃肉!不仅不吃人,不吃狮子老虎,不吃兔子狐狸,就是一根手指能捏死的蚊子肉跳蚤肉,我也不吃!”牛青山立刻应道。
老汉哈哈一笑,用手一指,一架天梯,凭空出现在牛青山面前!
只见那天梯金光闪闪,拔地而起,越长越大,居然从下到上,长成一棵越来越粗壮的大树来!
没错,这天树树根处,树径只有半米,越向上越粗壮,树径直到一米、两米、五米、十米、百米、千米乃至万米万里!
“小青牛,你沿着这棵树,向上攀爬,便可爬到银河。你只需要取来一碗银河水,在这山上一泼,这满山的桃树,便能年年结出无数甘美的果实!”
牛青山在玄女娘娘那里,已经听说过天河水,现在见到这老神仙再度谈起天河水,便再不怀疑,开始爬树。
爬了两米,青牛又退了回来,“老神仙,我到天河,要爬多久?”
“天河在九重天,你沿着这棵神树,两天两夜就到了。”
“那等我回来,我家小儿都饿死了,不成不成!”
“放心,他们自有机缘。”
“我还是回家一趟,跟我家花花言语一声,免了她担心,再出发不迟。”
“算了算了,天机不可泄露,你要告诉他们你到天上,他们准以为你疯了!既然信不过我,咱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道祖吹吹胡子,收起了天梯,作势要走。
“你莫走!你莫走!我现在就爬天梯,现在就爬。也就多等两天,我相信我家花花,一定能照顾好家!”牛青山慌了,赶紧爬起了天梯。
“把这些肉吃了再走,更有力气上路!”道祖喊道。
“我说过,今后不吃肉了!”青山头也不回
“善哉!”道祖一挥袖,将天梯收回到了袖中。
好一个:袖里乾坤大,酒侧日月清!
4,
这牛青山爬啊爬,眼见那树干上的岔枝越来越粗,也越来越多,心中的惊奇也越来越多。
爬了半日,见一个岔枝,居然如今日的城门一般宽大,上书四字“大槐安国”。
有几个书生,结伴而行,兴冲冲向城中赶去,边走边议论道,“淳于棼,快点,你才高八斗,这次京试,说不得你就是状元郎!”
“咱淳于兄不仅多才,更是我槐安国第一帅哥,我看被选中驸马爷,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姓淳于名棼的,瞧见了风尘仆仆的牛青山,就从口袋掏出一张烧饼,喂起牛来,“这是谁家的牛,居然饿成这个样子?”
牛青山心生感激,吃过烧饼,继续向前走去,几个时辰后,又见一岔枝,如今日城门一般宽大,上书三字,“大檀萝国”。
有几个兵丁模样的人,结伴而行,兴冲冲向城中赶去,边走边议论道,“玄霸兄,这次大王不论出身,只论武功,要在全军召开大比武,以第一名为大元帅,你的出头之日到了!”
“大王如此兴师动众,全军选帅,是准备吞并槐安国了。玄霸兄若为元帅,灭了槐安国,必定会在史书之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牛青山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要不要回去,提醒一下槐安国那个淳于棼?
算了算了,还是先去银河取水,回来的时候,再到槐安国提醒一下吧。
牛青山继续向前走,又经过了青丘国、黑齿国、师妾国、玄股国、劳民国、大不列颠国、大美国、大日国,大月国、女儿国……
越走越累,越累越乏,牛青山摔着的前腿也越来越疼痛,就折了一根成人手腕粗的树枝,拄着赶路。
第二天黎明时分,牛青山架不住瞌睡,就靠在一块巨石旁,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拿起身边那根做拐杖的树枝,向地上一拄,准备继续赶路。
不曾想,那根树枝居然受不住他的体重,咔嚓一声断了!
他心中诧异,定睛一眼,那根腕粗的树枝,居然已经朽干!
“不对啊,这树枝是我刚刚折断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朽掉?”牛青山看着朽掉的树枝,十分不解。
“难道有人趁我刚才睡着,将我的树枝偷换了?”牛青山想到这里,又摇摇头道,“不会啊,这跟树枝,我是抱在怀里睡的,别人怎么能换掉?”
想不明白,那就不想了吧,赶路要紧。
他就又继续向上攀登……
这天傍晚,牛青山找了个背风处,正要歇息,却见一人,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站了起来。
那人看看自己,惊奇地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是个人呢?”
牛青山被这人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遇到了神经。
就听那人又道,“是了,我定是在梦中,由蝴蝶变成了人。奇怪,做蝴蝶多快乐,怎么会梦见做了人呢?”
“果然是个神经病,我还是躲远一些的好。”牛青山准备挪窝,却被那人看到,只听那人喊道,“喂,你也是在梦中吗?”
青牛不理会他,继续挪窝。
“昨日梦中化蝴蝶,今日梦中做了人。究竟蝴蝶是我,还是人是我?”那人不管不顾,放声唱道。
5,
天河边,牛青山看着银光闪闪、灵气涌动的河水,激动万分。
他将牛头伸进水里,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奇迹发生了——他身上的伤口,全部消失;他断掉的骨头,自动愈合;他身上的痛楚,全部不见!
牛青山兴奋地在河边又蹦又跳,“果然是神水啊!”
他赶紧取出桶来,装了满满一桶,向回赶去。
毕竟是身体康复,精神饱满,不到半日,他就又到了檀萝国前,只见檀萝国城墙之上,挂满白绫,许多国人披麻戴孝,送一棺木出城。
棺木前的白布上,写着“兵马大元帅玄霸千古”之类的字样。
牛青山心中惊疑,“这去的时候,玄霸还是一介布衣,要打擂台博取功名,如今却已死了。是死于槐安国的征战,还是死于朝堂的明枪暗箭,还是死于寿终正寝?不应该啊!”
他加快脚步,赶向大槐安国,到城门前,赫然看到大槐安国四字,已经变成了“槐安郡”三字!
牛青山惊疑不定,暗自寻思道,“难道槐安国已经被灭国,成了檀萝国的一个辖郡?”
他走到城门前,向士兵询问道,“小哥,这槐安郡中,可有一个叫淳于棼的人?”
那士兵第一次见牛说人话,吓了一跳。又见他是从檀萝国方向来的,不敢怠慢,就谨慎地答道,“不知上人找我家郡守,有何指教?”
“他成了郡守?”
“正是。”
“那就好,我没事了,再见。”牛青山听得故人平安,就又要继续赶路。
“牛大仙留步!”城头之上,有一老翁,疾声高呼。
几个兵丁,听得是郡守的招呼,立刻呼啦啦将牛青山拦了下来。
不一会,城门打开,那老翁走到牛青山跟前,作揖拜道,“牛大仙,还请救一救我一郡百姓!”
原来,这淳于棼高中榜眼,又被选为驸马,生了五子二女。檀萝国将大槐安国灭国后,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投降,做槐安郡的郡守,向檀萝国纳粮纳税纳丁;要么将他夫妻二人,并五子二女,全部活埋。
淳于棼知道大势已去,就忍辱偷生,做了郡守,也是兢兢业业,在前朝旧臣和新朝廷之间周旋着,尽可能为百姓多做实事。
但是,过去这两年,槐安郡大旱,导致粮食欠收,多地已现饥荒。
新朝廷的苛捐杂税又不敢拖欠,拖欠便可能遭来灭种之祸。
眼看这第三年的粮食已经种上,老天却多日不雨,这种情况若再持续几天,粮食就可能绝收!
淳于棼带着百姓,日日祭天求雨……
忽一日,正午小睡的淳于棼,梦到一只蝴蝶,翩翩飞到园中,落地化为一个中年男子,自称南华真人,嘱咐淳于棼道,“今日未时,将有大神,化作青牛,带天河之水,从城门前过。你只需向他求雨,只消他半桶水,便可让槐安郡五年之内,方圆千里,风调雨顺!”
“真人慈悲!我与他无缘无故,如何求得牛大仙的天河水,还望赐教!”淳于棼拜倒在地。
“五十年前,你进京赶考,送过他一个烧饼,结下善缘。今日正当他还你这份人情,你但求他无妨!”南华真人说完,又化蝶飞去。
“真人莫走!真人救救我城中百姓!”淳于棼伸手去抓,却从梦中醒来……
他想了想,五十年前,确实送过一个烧饼给一头过路青牛,这才不再迟疑!
淳于棼立刻登上城头,左顾右盼,焦急地等待着牛青山的到来。
牛青山听完郡守的话,才明白那个疯疯癫癫说蝴蝶的神经,居然也是个神仙!
牛青山不敢怠慢,就提着一桶水,跟随淳于棼进城。
听说有神仙来了,满城百姓,人头攒动,挤在道路两旁,都想长长见识。
那青牛随着郡守,来到城中最高处——东印山顶。
郡守取来玉碗,跪在地上,虔诚地递给牛青山。
百姓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
牛青山拿过玉碗,有点惶恐地看了看人群,寻思道,“我这半桶水,如果倒出去不管用,这些人会不会恼羞成怒,把我当作粮食,下了油锅?”
牛青山取出一碗水,向西方山坡泼去,只见西山脚下,顿时有滚滚泉水,奔涌而出!
百姓们欢呼起来,有的流泪,有的跳舞……
牛青山心下大定,就又取了八碗水,向四方泼去!
东印山顶,水云四生,抖地一声炸雷,云化为雨,浇灌了槐安郡千里旱田!
眼见大功告成,牛青山急急下山,想要出城门,继续赶路,却被跪满道路的郡守和百姓,挡住了去路。
“青牛大仙在上,受我等一拜!”
“青牛大仙,你不能走啊,槐安国不能没有你……”
“青牛大仙,神恩浩荡!”
牛青山急眼了,走到淳于棼面前,一头将他撞翻在地,“我还有要事,尔等不得挡路!”
淳于棼爬起,再度跪下,“牛大仙对我满城百姓,有再生之德。即便要走,也请容我等备上酒宴,答谢一番!”
牛青山正待拒绝,牛肚子呼隆隆抗议起来。
“我不吃肉,槐安郡可有桃子?”
“我槐安郡有桃子,有梨子,有橘子,有西瓜,个个香甜!”
“好,那就速速准备,我吃完就走!”
“来啊,速速将郡中所有瓜果,都挑上最好的,各来一盘,敬献青牛大仙!”淳于棼立刻下令。
“大人,只是吃饭,不足以表达我们槐安郡百姓的心意。青牛大仙做了这么大的功德,我们却只进献瓜果,我担心他老人家,以后就不会再来了。”一位功曹史对淳于棼附耳说道。
“是极是极!立刻找来几名最美丽的歌女、舞女,在青牛大仙吃饭的时候,给他唱歌跳舞,助助兴!”淳于棼拍手说道。
眼见牛青山只顾埋头吃瓜果,对那些舞女歌女,正眼都没看一次,那位功曹史又对淳于棼附耳道,“大人,看来青牛大仙不喜欢女人。我们找几头母牛试试?”
“胡闹!你这不是亵渎青牛大仙吗?”
“大仙有这么大的神通,还用青牛的模样示人,我觉得,应该就是为了泡牛。”
“这样吧,你命人寻来十头能跳舞的母牛,在送大仙出城的路上,跳舞送行。牛大仙喜欢这个,最好;他若不喜欢,也挑不出什么理。”淳于棼想出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功曹史悄然退去,立刻命人去重金搜寻母牛,半个时辰,便找来了二十多头能跳舞的母牛!
再说牛青山,吃饱喝足,抹抹嘴巴,提起剩下的半桶水,就向城门外急匆匆走去。
突然,他看见了一头会跳舞的母牛,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
……
“大人,青牛大仙脚步放得越来越慢,眼睛都直了!”功曹史得意地夸功劳。
“滚!不得亵渎青牛大仙!”淳于棼低低怒喝道。
“大人,青牛大仙站下不走,流口水了!”功曹史又道。
“嘘!不得亵渎青牛大仙!”淳于棼捂住了功曹史的嘴巴,又压低声道,“大仙若能留在我槐安郡,我们就复国有望了!”
“嗯,牛大仙在东印山为我们施法,度了全城百姓,我们若能复国,就以牛大仙为国师,取国名东印牛度国,如何?”功曹史想得很长远。
“牛大仙,您若留下,我愿让出郡守之位,这二十多头母牛,也赠送给您,为奴为婢,还望牛大仙笑纳!”淳于棼走到牛青山面前,附耳说道。
“屁话!”牛青山回过神来,脸红脖子粗,“我是那样的牛吗?”
想起了家中的牛花花,牛青山打了个寒颤——某次,他只是提了提想纳妾的想法,就被牛花花险些打断腿,又赶在洞府门外,罚跪一夜。
“走了,走了!你们这样侮辱我的牛格,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牛青山一拂袖,出了城,愤愤离去。
“弄巧成拙了吧?我就说了,牛大仙不是那样的人嘛!”淳于棼的声音远远传来。
“大人,他眼睛都直了,脚步都停了,口水都流了,咋不是这样的人?”
“那他为啥要走?”
“圣人云,君子克己复礼,牛大仙也是正常的牛,虽然对这些母牛有欲望,但是却用君子的操守,克制住了自己,让自己恢复到礼仪的道路上,真乃大丈夫也!”
“对,应该就是这样!”
……
………………
6,
道祖大袖又一挥,牛青山便到了翠云山。
满山的桃花,红艳艳地盛开着,似在欢迎他的到来。
他倒出剩下的半桶水。
顷刻,桃花谢,桃实生。
牛青山走到昔日的洞府前,却见门口蛛网丛生,哪里还有妻儿影踪?
“这才走了三日,这洞府内何以破败如斯?”牛青山既惊疑,又恐惧。
他在翠云山转了一个遍,却再也看不到一个故人!
老汉再度出现。
“莫找了,他们已经跟神农定下人牛契约,搬走六十年了。”道祖抚须笑道。
“六十年?你骗鬼呢!我不过去了三日……”
“天上一日,便是人间一年。你走在天梯上,走上两天两夜,也不过是人间两年。可是你去时那一觉,睡得太久,所以拐杖都朽掉了。回来时,你离开了天梯,到了槐安国城中。那槐安国是南华真人的梦中之梦,你掉进去三个时辰,就是天梯上的六十天,也就是人间的六十年。准确地说,你离开了六十五年!”
“六十五年?”
“你妻儿后来的住处,我带你去看看?”
牛青山一直回不过神,只好茫然点头。
道祖大袖一卷,带着它来到了牛花花搭在神农府前的牛舍门前。
牛舍中走出一头老牛,看起来比牛青山要老二十多岁,抬头看见牛青山,便问道,“娃娃,你找谁?”
牛青山老泪纵横,哆哆嗦嗦道,“牛花花,可住在此处?”
“后生无礼,不得提我祖奶奶名讳!”那老牛大怒,提起手中拐杖,便要敲牛青山的牛头。
“你祖奶奶?!”牛青山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大二十多岁的老牛,迟疑地回头,看着道祖,“你确定,我们没找错地方?”
“牛思宗,你爷爷姓甚名谁?”道祖笑着问那老牛。
“牛翠云。”
“你二爷爷可是牛积雷?”
“正是。我二爷爷也作古多年,你们寻他作甚?”牛思宗看到来人说出自己二爷爷名讳,放下了手中的拐杖。
……
十六重天,看到此段的牛翠云与牛青山,抱头痛哭……
后注:南华真人,也就是庄子,名周,与老子合称老庄。
淳于棼:道家经典成语故事“南柯一梦”的主角,可百度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