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母庄静郡主,其母是先皇亲姑姑安阳公主,自己亦是先皇表姐,从小便与先皇玩在一处,自与其他同等级封号的郡主不同,如今无论是故去的丈夫,还是意气风发的儿子,均是朝中重臣,女儿亦是皇帝宠妃,其本人在燕都的地位不可小觑。今日既开了这样的口,佟敏儿自是喜之不尽,忙道:“多谢夫人抬爱,敏儿定当侍奉夫人如亲母般。”
“言重了。”言母淡淡一笑,随即轻抬手臂示意了下,她身后的荷香立即走出,向佟敏儿恭敬说道:“距此十里开外的近郊处,有一座言家别院,虽不十分大,也可遮风避雨。若姑娘不嫌弃,奴婢这就吩咐他们将那里收拾出来,赠予姑娘,从今往后,姑娘可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言家的别院,即便再“不十分大”,在这燕都寸土寸金之地,也绝非普通人家可比,而说“可遮风避雨”只不过是谦之又谦而已。这样一座宅第赠予佟敏儿,已是极慷慨之举。但佟敏儿闻言,却是惊异之色拂面,似有怨怼的望了一眼安思郁,遂向言母行礼道:“感谢夫人美意,但敏儿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哦?”言母眉尖微挑,道:“那姑娘想要什么?”
佟敏儿飘飘下拜,眼望言母道:“敏儿,想要留在言府之内。”
安思郁一怔,她深知佟敏儿的心思并不单纯,留在言府,应是心中依旧对言子期有所眷恋。她不禁望向言母,见言母却是表情如常,淡淡的道:“并非本夫人不愿佟姑娘留在府内,只是府内人多口杂,姑娘恐难得清静。”
“敏儿不要清静。”佟敏儿回道:“敏儿想要留在子期身边,照顾子期。”
言知令大惊,昨日佟姑娘在少夫人面前搂抱将军的事,几乎闹到全府上下人尽皆知。虽已知这位佟姑娘是怎样的心思,她也却未曾想过她竟在自己母亲面前如此直白的讲出。而安思郁闻之一动,正欲开口,却见言母冷冷的瞥了她一眼,便顿住不发一言。只见言母淡淡微笑,道:“姑娘之意我已知,只是府内如今人手众多,无须姑娘费心劳神,何况姑娘对我言家有恩,怎可让姑娘为婢,服侍他们夫妻?”
佟敏儿闻言,眉宇微皱,脸上似动了动,轻咬了下丰润的下唇,亦微笑继续道:“我见府内事务众多,想来少夫人也是无暇全身心打理,我可为姐姐分忧。”
方才她的表述,已是分外直白无遮掩,以言母的智慧,绝不会不知她是什么意思,但言母轻描淡写几句,看似处处为她着想,实则却是断了她的小心思!果然,言母只是轻笑一声,目光轻轻扫向安思郁,道:“我家的少夫人另有需要做的事,府中事务,从不需她来操心。”
此话一出,佟敏儿与安思郁惧怔了半分,只是此惊非彼惊,想法各不同。
佟敏儿未曾想到,安思郁既为人妻,亦是言府唯一子媳,上下打理应亲力亲为,而如今却放着府中上下琐事不顾,跑到外面去抛头露面,家中竟似也未横加阻拦,一时语塞
而安思郁,却有些震惊的愣住了!
作为言家儿媳,她看起来的确有些不够称职,既未能在婆婆身前尽孝,又未能为言家绵延子嗣,整日男装打扮在外行医,私逃喀纳、大闹邹府、随军郴定似乎自她嫁入言家后,从未给言家带来过片刻安宁。
虽然,她倒从未认为自己所做的有什么原则上的不对,但也没存了言母可能会理解、认可自己的心思,她频繁离家不愿老实待在言府,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愿与言母面对面的尴尬无言。
然而,她从未想到,今日在言母的口中的她,竟并未像她想象中那般不屑、不堪。
细细想来,面对这个固执任性、偶会惹祸、并非世俗标准好儿媳的自己,言母虽然冷淡,虽然不喜,但她也从未真正的打压阻拦过自己。方才的只言片语反而是维护住了她作为言家少奶奶的尊严和脸面!
安思郁心中一热,暖意涌动,随即也想到对于自己本来的言家长媳职责,自己并未上过多少心,就连言母几日后的寿宴,她都未能帮上什么有用的忙,不免深感惭愧和抱歉!
即便她心里明白,言母大概只是不想让佟敏儿进门罢了,倒不是真的想要护着自己,但她的心中,还是莫名的感动了一下
不同于安思郁的神游天外,佟敏儿面对言母的寥寥几句,面上勉强留存的笑意已敛去大半,只见她直了直身,道:“我曾救过子期性命,子期曾许我于玉。向我做过承诺,如今,我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他正妻之位,只是想作为侍妾留在他身边,难道这样也不可以么?”
“不可以!”安思郁的声音突然间紧随其后的响起,干脆而直接,语气中却满是冰冷的、不容辩驳的威严。
佟敏儿像是老早就想到了她的回答一般,轻蔑哼道:“若他对我的心思,如我对他一般,哪怕少夫人阻止我进言家的门,也阻拦不住子期的心吧?”
佟敏儿直白的望着安思郁,唇角似笑非笑,目露几分不屑,几分挑衅,安思郁见她如此,只是淡然一笑,道:“若他心属意于你,我自不会阻拦,也不想阻拦。但是,”她顿了下,同样回望着佟敏儿那将自信写满的双眼,缓缓继续道:“我说不可以,是因我懂他心中所想。他会遵守照顾你的承诺,但并非是将你纳作妾室。他昨日既已言明,对你并无情爱之意,那么便不会将你留在身边,误你终身。”
佟敏儿闻言,脸色微白,双唇微微翕动,俯身向安思郁微施一礼,道:“若子期心中有我,愿留我在他身边,希望少夫人记住今日承诺,不横加阻拦。”
言毕,佟敏儿径直转身离去。言母望了望安思郁,竟向她微微颔首,似是有赞许之意。安思郁微觉惊异,还未细想,又听言母淡淡的道:“无论如何,佟姑娘在言府一日,便不可慢待于她。”
言母其人,虽是爱憎分明,也极少感情用事。即便心中对这位佟姑娘颇有微词,但鉴于她与家人于子期有恩,自然也是对言家有恩,便也仍是做好了一个主母该做的事。安思郁忙恭敬回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