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流出了眼泪。在樱樱不满地大声地呵斥着“俞皓亮!”的时候。
没有搞明白状况,满腹委屈的难道不应该是我吗?可是,小亮竟然比我还伤心。
樱樱第一次看见男人在她面前哭。印象里男生总是更加坚强,赵佑奇虽然和她吵架吵了多少回了,在一起也好多年,可也从来没见他哭过。
俞皓亮好像也很吃惊。很不好意思地用手掌捂住了脸。她看见眼泪滚落到他的嘴角,他的嘴唇翕张着,呼呼的气流轻微地进出。
她悄悄地靠近他。从指缝里试图看他的表情。小亮哭了,不解的事情又多了一件。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你别哭了”,却被他突然一下子搂在怀里。
她一边捶着他的肩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嘴里说着“干嘛啊”,却听他在她耳边喑哑低沉地说道,“抱抱。”
“抱抱。樱樱,别离开我。”他的胳膊实实在在地环住了她。
她抬了抬下巴,最终还是把下巴落在他的肩膀。她的右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像忘记了刚才为什么争吵,这一会儿他们安安静静地抱在一起,俞皓亮的眼泪干了,却也不肯放开樱樱,好像把她当做一件取暖的衣服裹在身上。
“不哭了吧。”樱樱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地说。
他侧过脑袋,轻柔地吻了她的脖颈,她感觉到痒丝丝地痕迹从耳根一下子爬了上来,也爬了下去。还没等她想好,他已经吻着她的嘴唇,手滑了下去。她心里充杂着怜悯和悲伤,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自己,不知不觉地又顺着他打开了封闭的心。
一次悲情的旅行。在陡峭的山岗上建的小镇。他牵着她沿着狭窄潮湿的巷子向上走去,笃,笃,笃,走在台阶上的每个脚步是他们伤感的纠结。红灯笼在巷子两边的小楼上高高悬着,红彤彤的光,和无人彳亍的小巷。他和她,裸露,坦诚,走向一个迷蒙的黄色灯光的小楼,笃,笃,笃,是谁先推门?一起推门吗?这一段新奇,美好,但是悲情的体验,使他们在满足之余,生出了无尽的恍惚之感。她伏在他仍喘息着起伏的胸口流出了眼泪。
“你怎么哭了?”俞皓亮问她。
“不知道。”
俞皓亮转过身来,面对面地搂着她。身体比脑袋更敏感,脑袋只知道一会儿快乐,一会儿悲伤,但是身体却能体会悲伤的快乐,流着泪的山顶,比一个人更孤独的两个人。
小亮静静地等她的眼泪流干。直到她可以嘴角放松地与他柔声交谈。
“小亮,你刚才又是为什么哭了呢?”
“因为感动。”
“为什么?为谁?”
“为你。”
“我吗?”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所以感动了。”
“你分明是分散我的注意力。”
“没有。没有。”
“你和我在一起的这么多天,你去看前女友,与她保持联系,却没告诉我。然后你说,你只喜欢我,我该怎么相信呢?”
樱樱的发丝在他的指尖缠绕。他也不知道怎么证明。只得长长叹了一口气。“怎么把我的心给你看呢?”
“或者,我和你一起去看她呢?”
“一起去看她?你指的是探病那种吗?”
“可以吗?”
“不是很合适吧。”
“那以后你去看她,我陪你去。在外面等你。”
“嗯?”
“我要你进去和出来都是同一个样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小亮。”樱樱半红着脸说出这话。却引得小亮真真切切地笑了起来。
“当然只是你一个人的了。”
“你就不能不去看她吗?”
“可以少去一些。但是得去。”
“为什么?”
“心理上的亏欠吧。不是真的欠她什么,只是我心理上的。”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好像比刚才自在一些了。半晌,小亮又问樱樱,“你怎么哭了?刚才,感觉不好吗?”
“你觉得好吗?”
“嗯……”一次悲情的探险。他是一个人在人群里寻找。像是那场偶遇的红绿灯口。只是人潮拥挤。怎么形容呢,那种感觉就像有一首歌里面唱的,you are beautiful, you really are, but you are in a crowded plad I only saw your face.我扒过一个人的肩头寻找你,我拨开另一个人的背包走向你,而你在灯火阑珊处,手中敲着一串铃音,脸上时而温情,时而惘然。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泪。就有一种命中注定爱而不能的忧伤。”樱樱自己这样形容。
“怎么会呢?你和我,真实的就在一起,你在我怀里,有什么不能的呢?”
“我不知道诶。”没有说完的话。没能完全释怀的心情。像这落地的窗帘,拖曳起了寂寞的星光。
“那我们重新来一次。”俞皓亮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
温柔暴戾,她好像是在镜子里面看另一个人格的他。然后渐渐地,她发现她也可以。不用可爱,不用腼腆,不用悲伤,不用记挂,有的只是此时此刻,他眼里的她,和她眼里的他。
樱樱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周日的十点钟。她听见他蹑手蹑脚地走到洗手间,刷刷牙,梳梳头,再悄悄地回到床上盖好被子,自然地从她背后贴着她,把手搭在她胸前。她睡了个好觉。尽管这里的床很陌生,枕头陌生,天花板陌生,窗帘也陌生。但是她拥有一个人,说他只喜欢她,用一句话化作剑气,斩断其他烦心的千丝万缕。
“樱樱,你是不是醒了?”他耳语道。
樱樱赶紧闭上眼睛。
“那我给你做早餐去呀。”
小亮去厨房了。樱樱仰面躺在床上。她决定起床第一件事情,先把傅蕊的书从小亮的卧室清理出去。也许叫他找个纸箱子收到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叫他下次都给寄还掉。
这么多啊。光文学的书籍,就有十几二十本。连《洛丽塔》都有。还有一本《德伯家的苔丝》,本来就是老版的软壳封面,感觉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皱巴巴的。樱樱轻轻地翻动着纸张,让它们在指缝中快速地翻着页。她注意到有些地方用中性笔做着标记,甚至写着评注。
那字迹自然算是清秀的。有一些页光是用感叹号,写着“可笑!哈代一点都不懂!”有的又写着,“倘若我上了班,便也会屈服于生存的压迫吗?”樱樱看了看,也不太明白。决定先把这些文学书籍摞到一块儿,搁在桌子上。
啪!从一本书里掉出来一封信。收信人确切的是傅蕊。纠察队记录的前女友身份,果然没有错。樱樱当然不会拆开来看这封信。她只是又观察了半天信封的正反面,字迹嘛肯定不是小亮了,但是不像是女孩子的笔迹。
这封信没有写寄件人的具体地址,只看得出是隆得这边寄的而不是外地,傅蕊的地址是在隆得喜沐区轩雅阁小区12幢2单元401……等等!樱樱掏出手机里的照片对比。
好呀!小亮的曾住地址竟然只在她的楼下。嗯?她应该怎么想。
樱樱又在手里掂了一会儿,实在看不出别的东西,只好再将它插回那本《半生缘》。可真奇怪,这年头怎么还会有人写信吗?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