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激情的诗朗诵与细读会结束后，看着一群蜂拥上前将丰尧老师和尹大成老师疯狂围住的男女文艺青年，苏敏恩放弃了上前的打算。

在问答环节听到了绝妙的提问，也有为了攀关系而举手的尬问题，苏敏恩想不出来什么高明的问题，诗在写成以后就已经不属于诗人了，而只是导引读者的某张地图，某本线索的集合，循着他们去造访诗人的领地。

顾城的诗像早晨的薄纱，轻柔地搭在尹老师的手掌里。也像薄暮的薄纱，轻轻地挂落在苏敏恩的头上。一片金色的光从身后洒向苏敏恩。绝美的瞬间在想象中攫住了她。

姚念去取车，等会儿会绕着弯开到楼前面接她。苏敏恩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一只半圆形的香槟色腋下包悬在右手的小臂，踩着一双高跟短靴，漫无目的从台阶上一步一步地寻找落脚点。

从高处悬停着缓缓走下，在偶尔仅有几个路人的黑暗里，像是一个君主，一步一个脚印，迟滞地临幸整片土地一样。苏敏恩的脑海里响起的是空荡荡的讲台上，尹老师念诗的声音“走了那么远我们去寻找一盏灯”

“你好？”好像是重叠时空传来的声音。苏敏恩回过头去，尹大成的脸也像从念想中走到现实里，吓了她一大跳。

苏敏恩磕磕巴巴地说，“尹尹老师。”

听到苏敏恩认出他来，尹大成的脸色立刻变得很柔和。

他笑起来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开朗得像有酒窝的女孩子一样，极具亲和力。真的很难相信他都五十岁了。“我是想说，你的丝巾掉了。”果然，尹大成的右手拈着一条丝巾。

苏敏恩赶紧抬起胳膊看了一眼，绑在小包上的丝巾不见了。那是临出门的时候，她为自己浅色的风衣和香槟色的小包找到的一抹亮色。

“啊还真的是”

苏敏恩欠过身去，尹大成将丝巾递了过来，她便接过来了。

“是刚才来听讲座的吗？”尹大成和颜悦色地问道。

苏敏恩点点头。两只手只是绕着丝巾。却不知道再能主动说点什么。

“喜欢顾城的诗吗？”

“喜欢。”

台阶下驶来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有人放下窗户，冲着这边喊道，“尹老师，上车吧！”

尹老师挥着手，一边跟苏敏恩点头示意，一边就走掉了。

他离去的背影并不高大，但是肩膀和腰背的弧线仍然利落，下台阶的动作也毫不迟疑，看上去风度翩翩。

男人果然是要穿西装啊。苏敏恩在内心感慨道。虽然姚念从来不穿西装，只有一件皱巴巴的浅褐色休闲款西装外套。

苏敏恩想起来她跟尹大成这短短几秒的相遇，觉得算了，不值得对朋友们一提。她有一种感觉，如果说出来她对五十岁的人因为崇拜和一面之缘就有喜不自胜的好感，大概会被几个好友从语言啄到地底下去。

于是，她赶紧岔开话题讲起来邱婉婉学姐的事情。邱婉婉学姐因为住在她们对面的宿舍，跟她们情同一家人。大家又叽叽喳喳议论起来邱婉婉学姐突然离开去了美国的事情。

冯樱樱想，她见到的那个人还不确定是不是邱婉婉呢，也不能明说了。于是只说有一阵子没有见过邱婉婉学姐了。

大家都很意想不到。

谢岚说，“你们都没有在spp上加过她吗？”

大家摇摇头。“以为她只用ss或者n呢。”

谢岚说，“我看到这个人是她，但是在spp上她不回复。”她打开手机翻找着。

“我看看，”文韵接过来瞧了一瞧，“你从哪里看得出这是她？”

“她关注了好几个我们原来大学的朋友，只不过现在都在美国的，然后能看到注册日期就是她飞过去的那天。”

“可能是个小号吧。所以不回复你。”

冯樱樱找了找，自己并没有spp这个pp。她在自己的聊天软件下面，除了常用的私人和工作用的，就只找到一个叫做snr，名字十分朴实的一个pp。她想，几乎都没用过，应该可以删掉吧，但是这里还有一个没消除过的小红点。

冯樱樱点进pp里，看到一个加好友的申请，来自98111，附带的消息是，“通过一下，樱樱”。冯樱樱突然“啊”了一声，打断了其他几个人正火热的聊天。

“怎么了？”苏敏恩瞧樱樱一边叫出声，一边露出古怪的表情。

冯樱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看，这个人，98111，难不成这双，是婉婉吗？”

“哇是不是呀？不然也太巧了吧！”

“这是什么应用？”

“snr.”

“哦！我知道！”谢岚竖起一根指头，惊讶地指着，“这个pp最近突然很火，很多人都开始用哎。”

“是吗？”苏敏恩表示不知道。但是冯樱樱和文韵都点了点头。

文韵说，“那你就加她看看呗。而且，你看她主动找你的，还说的是樱樱。”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走这么着急啊？”

大家面面相觑，确实这个问题也只有问婉婉学姐本人了。

冯樱樱看到发过去的消息变成了，“超过三天，消息已经失效。请重新添加。”她一边用手指快速地点击着，附带着自己的消息“我是樱樱，你是婉婉吗？”，一边非常遗憾地说，“婉婉学姐不是前段时间也还在忙课题吗？我总觉得走得这么匆忙好像不是她平时的风格呢。”

苏敏恩也深表同意。她们都期待着樱樱添加好友成功以后，能够了解一下。最后她们每人都下载了这个pp，都给婉婉发去了好友申请。

酒过三巡，文韵和敏恩依然跟没事儿似的，谢岚有点恍惚，在扶手椅里左右不安地晃来晃去，冯樱樱只喝了一杯，已是面如桃花。

趁着敏恩和文韵起身去洗手间的功夫，冯樱樱一把拉住谢岚的手，“哎，谢岚！快！有件事情你得告诉我。”

谢岚猛地被拉了一把，不解地看着冯樱樱红通通的眼周。

“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毛雨馨的事情吗，”冯樱樱顾不得谢岚做出“嘘”的手势，不过她还是放低了声音，一口气地说，“你是在尽调系统查到的，还是说因为你在某个特殊的组织能够查到”

渣男的渣字被冯樱樱硬生生咬断。最后她说的是，“这些男人的档案。”

谢岚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只不过她很困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冯樱樱知道敏恩和文韵随时可能会回来，只好嘴型夸张地咬着字却不说出声音来，“是渣男纠察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