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折指着那红枫树下研墨执笔,画着美人图的白衣公子道:
“楚总旗,那莫不是泗水督邮所说的阮公子!”
楚槿微微颔首,双手环胸道:
“确有可能,只是难以确定,那松石长道指引着我们来到此处,我们且先看看,此妖心中执念是何。”
柳折点点头,和楚槿一同走至红枫树下,白衣公子平案之前。
二人已至身前,只因此为幻境,那白衣公子好似瞧不见案边二人,自顾忙着手中之画。
那案上素宣,白衣公子只研磨了赤黑两色彩墨,却绘出一幅巧笑倩兮的美人。
画中美人身着红衣,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最后一笔点至美人眸中,那画中女子好似活了一般,介于画卷与真实之间,仿若虚幻却翩若惊鸿。
白衣公子将手中画笔挂于笔架,细细地看着眼前这幅美人图,眉目间情谊流转。
柳折看着案上画纸,不禁啧啧赞叹:
“这白衣青年绘画丹青之功力,超凡脱俗,只怕若是能拜入高人门下潜心钻研,成为大玄国手也不是犹未可知。”
楚槿虽是也精通丹青之术,却也忍不住赞叹白衣青年此画之玄妙,道:
“作画贵在似与不似之间,不似则欺世,似则媚俗,这幅美人图,画中女子风姿绰约有若仙子,眉目间却不曾有红尘的烟火之气,虚实之度拿捏的极为妥当。”
柳折思付道:
“这红枫妖的执念幻境中却独有这白衣青年,而这白衣青年所画之人莫不是那红枫。”
楚槿回道:
“若这白衣公子是泗水老鼋所说当年救助灵祝父女的阮姓公子,而画中女子是红枫妖,他们二人莫不是……”
闻言柳折心中诧异,又问道:
“难道说这阮公子与妖互生情愫?人与妖之间又岂会有甚结果。”
“哦?”
楚槿嘴角轻挑,笑道:
“为何柳监察会觉得无甚结果,难道这世间所有情爱都只是为了香火传递吗。”
柳折肯定地回道:
“那是自然,人与妖注定难有结果,人有不了妖种,妖也怀不了人胎,更不说妖物年岁动辄数百年,而寻常百姓的人生却好似白驹过隙,短短数十年弹指飞逝,又谈何厮守。”
柳折说的极为在理,明面上的情面上的都给他说尽了,楚槿惋惜地叹息道:
“话虽如此,但情字一说,难以用世间枷锁束缚,柳监察言之在理,却仍有些迂腐了。”
听了楚槿的话后,柳折却有些不敢苟同,只叹一息,大有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
二人谈话间,那红枫树下白衣公子轻抚画卷,口中呢喃:
“素鸢……”
楚槿柳折二人闻言当即道:
“这素鸢莫不是那红枫妖的姓名!”
正此时,那红枫树上坠落的枫叶无风自起,盘旋着汇成一女子模样。
枫叶散去,一女子身着红纱琵琶裙,面容姣如凝脂,那头墨丝有若清泉顺着香肩流下,竟是与白衣公子手中画卷中的美人如出一辙。
楚槿双目如炬,正色道:
“正主来了。”
柳折喈呼道:
“正主?那便是幻境中的红枫妖?”
楚槿颔首。
而那红衣女子自树下化形,伸出那柔荑般的玉手轻轻抚上白衣公子的脸颊。
美人如画,公子倜傥。
楚槿轻声赞道:
“倒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话语间却又含有一丝惋惜之情。
红衣女子轻声唤道:
“阮郎,妾来了。”
白衣公子正痴迷的看着手中画卷,只觉一阵冰凉柔软的触感自脸庞传来。
放下手中画卷,白衣公子紧紧地握住了抚在自己脸颊上的玉手,见眼前女子,双眸笑如月牙,饱含温情的喃喃道:
“素鸢……”
而在一旁的楚槿柳折二人,却是寻到此案的重要线索。
柳折拍手道:
“这番好了,那阮公子与这素鸢相恋,此案已如抽丝剥茧般,离觅得真相近了许多。”
而楚槿却仍有些担忧,只道:
“但为何这素鸢不惜散尽元神为妖鬼,又自破灵台气府化为聻,也要杀了灵祝和那窦家犬子呢。”
柳折一阵哑然,难以答辩。
而树下案前,素鸢抚着阮公子的脸,细语道:
“阮郎,只一夏未见,你怎又憔悴了许多……”
阮公子正欲开口,只觉胸闷难当,重重的咳了三声,咳出的一缕血丝落在了画卷之上。
那素鸢秀眉紧锁,眉间是说不出的忧伤,两滴晶莹含在眼眶,摇摇欲坠。
阮公子摆了摆手,回道:
“素鸢,你莫要为我担忧,顽疾罢了,我父亲禁足我三个月,不让我与你相见,今日我才能再见你一面,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说罢,伸手轻轻拭去素鸢眼角未滴落的泪水。
阮公子掩下脸上憔悴,微微笑道:
“素鸢,坐在我身边可好,我许久未见你笔行丹青了。”
那素鸢朱唇轻启,只道:
“好。”
日至山头,红霞弥漫了天空,映的那天边的火烧云更胜红叶数筹。
红枫树下,公子佳人相依而坐,已然构成了天地间最美的画卷。
素鸢靠在阮公子的肩头,二人共执一笔,于白色的素宣上绘松石,描红枫。
“阮郎,你父亲还希望你考取功名,在朝廷谋一官半职吗?”
素鸢轻声道。
阮公子不禁长叹一声,回道:
“我这副身子骨,如今哪里还经得住那番,只是甚良方也无济于事,父亲也早已不指望我考什么功名了,只道我今后承继了家中财产,不入官场,作一商贾罢了。”
说道这里,阮公子却顿了许久,才缓缓道:
“只是不知,如今我病愈重,今年松石道的落雪,我还能否和你一同观赏了……”
素鸢的手指抵住了阮公子的嘴唇,道:
“阮郎休要胡说,你寿元未尽,今后定能寻得良方。”
观看了许久的楚槿见此感人至深的情景,不住的啧啧赞叹道:
“这一对儿苦命鸳鸯,虽是两情相悦,却是天妒啊,天妒良人。”
柳折咂舌道:
“幻境而已,何必这么多愁善感。”
楚槿白了柳折一眼,道:
“你可真是薄情。”
平案素宣上,画笔一滞,墨水晕染开来,绘至一半的枫树掩进了红色中。
阮公子轻声道:
“素鸢,你有心事……”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了笔墨。
“阮郎,今后…我们还是分开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