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折紧攥双拳,拔起那斜插在堂间青砖上的雷符青阳剑,喝道:
“城隍助妖,此事定要上呈司卿至京城阴司,一状灵判送到泰山府君的案前,由不得这隍神胡作非为!”
楚槿捡起那落在地上的画舫灯,拢入贴身衣物内,回道:
“城隍不会毫无理由地助妖,若是城隍残害了生灵,不等百姓报官,那判官铁笔早已勾去了城隍神位。”
柳折紧攥剑柄,那剑刃雷光缠绕,只恨不能立即将元凶伏法,咬牙问道:
“那是为何,我们又怎寻到城隍。”
手掌摩挲着腰间银灯,楚槿思付道:
“既然阴司尚未插手此案,那城隍必然未助妖物,阳间之事阴司难以插足,至于城隍,他乃是由泰山府君遣至此地,断然离不开琉璃坊地界,寻他也非难事。”
说罢,楚槿走过堂间青砖路,抬脚跨过寻香楼门槛。
柳折紧跟其后,走出楼外,可眼前一幕却令二人神情错愕。
长街上灯火葳蕤,间间店铺燃烛点火,黄色的烛光交织成一片光怪陆离的世界,仿若混沌,长街映着灯火,琥珀一般。
淡淡的蜡油松香,脂粉糕点的气味传来,楚槿环顾周遭,衙门布告近日严禁的夜市不知何时开放,只是坊间街道楼台,游人店家都好似蒙了层淡淡的水墨。
坊北街道两边,勾栏瓦舍里,热闹非凡。
摇曳的青旗幌子下,吹糖人、拉银丝、踩高跷、做拉夫、卖花茶的扯着嗓子吆喝,手持木棍的老汉捶打着摊板肉糜,拄着长棒卖冰糖葫芦的阿婆沿街踱步。
众生百相淋漓尽致,清幽的月光洒下,夜市的百姓却好似幕布后的皮影戏一般,虽有皮相却没一丝烟火气。
柳折木讷地看着眼前的夜市,错愕道:
“衙门不是早就下了布告,伏妖司查案期间琉璃坊夜市禁停,可这。”
楚槿瞧见此处端倪,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回道:
“这芸芸众生,虽有皮相却无人气,死物一般,我心中猜想有两种可能。”
闻言柳折急忙追问:
“快细说于我听。”
楚槿按住寻香楼前檐柱,不只是夜市灯火如昼,热浪迷眼,那红漆檐柱却好似扭曲了一般,待楚槿收手,又恢复如初。
“第一种可能,你看这街市百姓无丝毫生气,许是城隍擅开此地鬼市,但无阴司批案下达,城隍并无此权利。”
柳折追问道:
“那非鬼市,又是什么。”
楚槿长叹一口气:
“幻境。”
说罢,楚槿又思付道
“或许我们自始至终也不曾走出幻境,素鸢幻境消散这一幌子却是连我也瞒了过去,换句话说,那道金光就是将我二人自素鸢的执念中又引进了此处幻境。”
柳折闻言心中一怔。
“此前你不是已解了素鸢执念吗,难道那也是城隍的幻术?”
楚槿微微摇首,解释道:
“那是我所绘幻境,破开一处的幻境的方法莫过两种,一是寻到法眼即绘境者,二便是于幻境中再布一处幻境,以境破境。”
心神一动,楚槿如梦初醒,只觉茅塞顿开,对柳折说道:
“若我猜的不错,城隍庙空并非城隍隐遁,而是城隍自始至终都未离开琉璃坊一步,而是藏身于幻境之中。”
柳折手握雷符青阳剑柄,指腹摩挲着剑柄梨花钢,心中疑惑,问道:
“既然城隍藏身幻境,又在我二人收伏素鸢之时出手,为何要煞费苦心以境破境,引我二人进入此幻境。”
“许是有意而为之,是非真假,探过方可知。”
说罢,楚槿抬脚走出寻香楼,柳折并肩跟上,二人在走出檐前处,好似荡起了层层涟漪。
愈行而夜市吵闹的声响也愈发真实起来。
琉璃长道旁,一摆糕点茶水摊案的老叟搓着双手招呼楚槿柳折二人道:
“两位官爷,可要尝尝小老儿铺子上的糕点,这桂花糕入口酥绵香甜,梅花酥也是满口留香,若是吃上一口糕点,再啜一口紫笋泉茶,回味无穷。”
柳折正欲不做理会,自向前行,楚槿却停下了脚步,问老叟道:
“吃茶另说,不知老人家方才可否见一红衣少女至此,身旁许还跟着隍神爷。”
那糕点老翁浑浊的双眼轱辘般转了转,龇着一口黄牙谄笑道:
“若是两位官爷能坐下吃几枚糕点,再饮上几盅茶水,小老儿或许能想起刚才是不是有个姑娘走过。”
柳折脸上稍有愠色,正欲开口却被楚槿拦了下来。
楚槿脚尖勾出老翁案下一张长凳,招呼柳折也一同坐下后道:
“茶水糕点自不必说,只盼老人家能告知一二。”
说罢,取过案上茶壶,倒了两茶盅紫笋泉茶,又从一溜儿香木承盘上双指捏起一块红豆软糕放进口中。
柳折虽甚为不解,此时却也不便言语,铁着张脸啜着盏中泉茶。
楚槿如变戏法般置两块小碎银于案上,对老叟说道:
“这番老人家可有记起?”
老叟拿过碎银,一张脸笑的褶皱堆砌,回道:
“隍神爷方才领一少女,自咱坊北向南,远远瞧去走过了泗水廊桥,许是回了庙中。”
楚槿拱手相谢:
“叨扰老人家,糕点极为酥香,令人口齿生津。”
言尽与柳折起身沿着琉璃长道向泗水廊桥走去。
柳折问道:
“此处不是幻境吗?为何你要听那老翁的话。”
楚槿拭去唇角糕点残渣,回道:
“城隍乃是一方神灵,与阳间父母官无异,因此这处幻境许是十数年前的琉璃坊夜市之景,那老翁也是曾真实存在之人,百相众生并非为幻境所造,因此问得城隍所往,恰是妥当。”
沿街,坊北烟花歌舞之地,老鸨领着自家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于外揽客,数次惹得柳折颇为烦躁,越近泗水廊桥,摊贩渐渐多了起来。
廊桥两侧摆满了吃食摊案,桥下泗水中,一头墨黑的水鼋偶尔昂首吐出一道水流,随后又沉入泗水中。
楚槿柳折二人走上廊桥,却见廊桥左侧一洪字鸡丝羹的摊前坐着一人。
流纹滚边白袍,红发竹簪异瞳,一对狐耳快活的煽动着。
楚槿柳折皆是一愣。
“狐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