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格的声音在下水道内飘荡，在层层的浓雾遮掩下，谁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巴尔斯不再说话，可金属洪流尽数收回，重新凝结成了被烧得通红的金属义肢。

不时有几滴铁汁从义肢上脱落，烧得石砖滋滋作响。

由于高温，巴尔斯脸上的汗水早已如同溪流般淌下，可脸色极差的他并没有心思抹上一把。

他面前的一大片石砖几乎已经被金属液流烧成了结晶状，空气在高温下扭曲着，令这片结晶状的地面看上去有些失真。

足以融化绝大多数金属的高温经过这里，而其中心区域残留着一小捧带着火星的灰烬。

它们随着热气蒸腾带来的微风飘散，眨眼间消失不见，成为这片下水道的一部分。

巴尔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自信。

事实上，就凭白银阶金币系堕落者脆弱的肉体，肯定抗不住炽热铁水的高温。

那捧灰烬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如果一开始那人就不是托格呢？

哗。

伴随着水声，残余的死水裹挟着污泥凝成了一只足有马车大小的手掌，空中带着哭嚎般的劲风，径自朝着巴尔斯拍来！

巴尔斯早就有了防备，灼热的钢铁洪流再度涌出，直接抵住了那只巨大手掌。

漆黑的手掌和灼热明亮的铁流在此刻极度鲜明，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次对波吸引了。

自古对波哪边赢来着？

亚伦嘟囔着，隐约间觉察到了不对劲。

这地面怎么有点黏糊糊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脚下一空，不由自主地掉了下去，下意识地叫喊了一句。

离他最近的萨特伸手还想抓住他，可却只抓住亚伦指尖的空气。

转眼间，这个洞口开始蠕动着缩水，而萨特却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没来得及招呼斯奥桑德一声，他直接纵身跳进了这个通向未知的洞口。

“你！”等斯奥桑德反应过来，冲到洞口前，却只看见一个只有人头大小的洞口。

洞口的那一头不知道通向哪里，入眼的是彻底的黑暗。

“你在找死！”原本淡定的他这时语气森然，淡绿色的眼眸此时已经填满了怒火，“梦姬，来我身边。”

一声悠长的叹息声传来，一只纤细虚幻的女性手臂从斯奥桑德的体内探出，紧接着是一声极尽魅惑的女声：“你的美梦，归我了，主人。”

在步入白银阶后，先知往往能借助仪式在梦界有限制地探索，并和一些梦界生物签订契约，通过支付一定的代价让它们提供帮助。

而梦姬，就是他的导师朱利安为他准备的进阶礼物。

梦姬本身擅长多种法术，可以理解为是一位白银阶权杖系超凡者，可她也掌握多种梦界独有的能力。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斯奥桑德每一次入睡都将堕入噩梦之中，他必须要在无穷无尽的梦境中找到通往现实的道路，否则他的灵魂将成为梦姬的食物。

或者，可以理解为梦姬的能力都是从她的食物上获取的。

斯奥桑德斜了一眼不远处的战场，污泥怪手罕见地将巴尔斯死死压制，众多道虚幻的人影惨叫着将巴尔斯团团围住。

他知道，那都是惨死在下水道里的冤魂，此时被托格唤醒，还顺道激活了凶性。

残存的怨念令他们憎恶生者，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恶毒也想将巴尔斯拖入永恒的长眠。

“少废话。”斯奥桑德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找！”

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平日温和待人的萨特居然会有如此魄力，居然想也不想地跟着这个亚伦跳了下去！

暴怒状态下的斯奥桑德直接将心里话吼了出来：“萨特，这个你从未见过面的亚伦难道就真的值得你这么付出？！”

“地下有空洞，残留‘化石为泥’的痕迹，但是超出了我的行动范围，可惜……”

一个女性的头颅从斯奥桑德的肩头探出，环顾四周，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女声。

然而，这个女性的头颅却让姗姗来迟的爱丽丝看的一呆，甚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这个头颅虚幻不定，面部特征全由凝实的线条勾勒而成，可这些线条却在缓慢地变化着，导致这张脸也在变化着模样。

第一眼看上去可能是个人脸，可第二眼就是满眼蠕动的线条，根本认不清这张脸上究竟有些什么。

“我付出代价，不是听你说废话的。”

“我能模仿残存的法术结构，重新释放这个法术，但是可能会很慢……”

“两次美梦。”

“我不确定它能不能带你到正确的位置。”

“三次，贪婪需要适度。”斯奥桑德冷漠地说道。

“成交。”梦姬媚笑着，探出的手臂轻轻地朝着坚实的石砖一点，接着又用梦界语念诵了一句咒文：“法术重现。”

一股若有若无的波动传来，坚实的石砖再度软化，不情愿地蠕动着，逐渐裂开了一道口子，隐约间也能听到里面的泥石活动的声音。

虽然“法术重现”临时构成的“化石为泥”转化效率比不上正版，可对于斯奥桑德来说已经够用了。

能追到就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朝着这个洞口走了下去，他已经等不及“化石为泥”彻底完成了。

要赶时间！

爱丽丝看了一眼巴尔斯，犹豫着冲了进来，紧紧地跟在斯奥桑德身后。

“哟，还有人来啊？”梦姬扭头，将那张满是线条的面孔对准爱丽丝，发出了一声与面孔极不协调的娇笑声。

爱丽丝强迫自己不看梦姬的那张脸，冷静地说道：“我也要去。”

“随便。”斯奥桑德冰冷地回应了一句，他此时的心情极度不好。

梦姬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勉强照亮周围的空间，随着术法的释放，斯奥桑德面前的泥土自动为他让开了道路。

“斯奥桑德……先生，为什么你现在才出手？”爱丽丝小心地斟酌着词语，低声问道。

“爱丽丝小姐，原因很简单，因为老师交代过，要保护好萨特，而现在，那个傻瓜居然为了……为了他的预言，居然敢跳下去！”

“他不是星之塔出来的吗？预言……怎么了？”

斯奥桑德冷笑一声，语气古怪：“是啊，谁能想到，被朱利安塔主关注的亲传学徒，居然不能得到正确的预言？”

“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爱丽丝小姐，萨特他到现在为止所有的预言，都是错的！”斯奥桑德顿了顿，刻意着重强调了一遍：“所有的预言，无论是通过仪式亦或是其他手段，其结果都有误差。”

“那这次他不是成功预言到托格躲在下水道里了？”

“你觉得这能叫预言？”斯奥桑德大笑，可爱丽丝怎么听都觉得其中有些悲愤的情绪了。

“当年他是黑铁阶，第一个跟了老师，结果呢？老师都已经是铂金之上了，可他呢？还在寻找白银阶的进阶机会……然而！老师居然还在关注他，还在看好他！凭什么他天天都能进塔尖感受命运气息？而我，星之塔白银阶最强的先知，居然还要排队！？”

“这么好的机会，换成是我，早就能够尝试进阶黄金了！而他呢？还是青铜！青铜！”

“甚至这次出发前，老师叮嘱我要让他平安归来，爱丽丝小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斯奥桑德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几分镇静，“这是偏爱，老师的偏爱，爱丽丝小姐。”

斯奥桑德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难得有着几分落寞，“明明是个不会预言的预言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