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晗向前,伸手将萧宝凝紧紧拥入怀中。
日思夜想了两年之久的恋人,如今就在眼前,令他如何不激动?
“阿娇…阿娇…”宇文晗一声声唤着,不断亲吻着她额前的发丝。
萧宝凝亦紧紧抱住他的腰。
“宇文晗…你瘦了…你怎么变这么高了?”
从前宇文晗比她高半个头不到,现在足足高出了她一个多头呢。
宇文晗捧起她的俏脸温声道:“这两年长了许多…”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面有不虞,“你这两年去了哪里?我去独山、夏府都没有找到你。”
萧宝凝道:“我被父亲送到胡瑜砚府上,认他做了老师…”
宇文晗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只觉得她这两年不仅变得漂亮,浑身气场也变强了。
“胡瑜砚…”他突然想起这个名字,“可是光州的胡大家?”
萧宝凝点了点头,双手覆上了他的大手。
她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宇文晗,我母亲病情不好,我来找云海山人,他说今日让我们商量,我先带他走可好?”
宇文晗沉默。
萧宝凝急道:“就五日…不,四日!好吗?”
宇文晗想起两年前灯下做纸鸢的美人,面色复杂地点点头:“好…”
萧宝凝开心地对着老人道:“山人!山人请跟我走,救我母亲!”
云海山人点头,转身了房内。
然而,他口中却发出一声不可察觉的叹息。
少年时的恋人两年后重逢,二人心底满满皆是喜悦。
宇文晗偷偷看了一眼房内和门外,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拉了萧宝凝往一处更隐蔽的角落来。
“阿娇…”他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大手环住了她的腰。
“宇文晗…”她亦是如此,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
两张如玉的面庞渐渐贴在一起。近了,更近了。似乎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
最终,宇文晗的含住了惦念了两年之久的芬芳朱唇,不断轻啄、啃食着这道蜜一样的红色点心。
他的鼻梁与她的紧紧交错在一起,柔软的唇则被他侵占,令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云海山人的一声轻咳,萧宝凝觉得自己怕是要溺死在这里。
宇文晗放开她,低低地笑着。
萧宝凝水汪汪的杏眼含嗔看着他。
宇文晗看她唇色鲜艳,想是刚刚被自己折磨至此。不禁心头起火,俯身又想覆上。
萧宝凝看向正房那边,小手推着他胸前盔甲:“别这样…有人看着呢…”
宇文晗被她撩拨得心痒,他的唇贴在她耳边,不断摩挲:“我送你回去…”
萧宝凝涨红了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与宇文晗一道走出去,门外久候的除了阿梨等人,还有一队铁骑。
萧宝凝媚眼如波地看着宇文晗:“如今可真是出息了。”
宇文晗牵过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捏着。他目带警告地望向自己的亲兵,众人心下一凛,皆是不语。
阿梨等人看到这一幕,亦垂头移开了视线。
宇文晗为云海山人备了一辆马车,因萧宝凝不想延误夏萦病情,二人商议后决定马上出发回燮州。
来时日夜兼程,回时披星戴月。
如此行进了三日,终于在酉时末远远地看到了燮州城外的独山。
众人均松了口气,逐渐放慢了步伐,想着等会儿进了城必要好好歇歇以缓解连日奔波带来的疲惫。
萧宝凝亦是筋疲力尽,却也开心——娘亲有救了。
独山与燮州城之间有一大片湖泊,官道沿湖泊而建。三两精致奢华画舫停在岸边,招摇地引诱着来往路人。
他们在官道上缓缓前进。
天空中渐渐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夏季雨水绵密,多是阵雨。众人有心想找地方避雨,一时之间除了画舫竟无处可去。
萧宝凝心系夏萦,只想赶快赶回城。况且宇文晗亲兵皆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上阵杀敌之人,倒也不会特别在意。
画舫岸边他们必经之道上,站着两列有些奇怪的劲装男子。说奇怪,是因为他们面白无须,表情阴鸷,看上去像是修炼了什么邪门武功的武者,正冷冷地盯着萧宝凝一行人。
萧宝凝握紧了缰绳,假装看不到他们,便要绕过他们而行。
等他们靠近了,劲装武者才齐刷刷行礼道:“公子。”
萧宝凝惊讶地看着他们,又扭头看向宇文晗。
隔着绵密的雨水,宇文晗湿透的刘海下是一张阴晴不定的脸。
“嗯。”宇文晗颔首,又对武者道,“人就在马车里。”
马车?
马车里就只有云海山人一位…
萧宝凝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宇文晗…云海山人要救我母亲。”
宇文晗垂下了眼,雨水汇集在他睫毛上,模糊了萧宝凝的影子。
奇异武者慢慢靠近了马车,宇文晗的亲兵无他命令并不敢阻拦。
萧宝凝一拉缰绳,夹起马肚绕到马车旁边。
萧宝凝抬手,狠狠往地上甩了一鞭,指着马车周围的武者:“我看你们谁敢拦?!”
这阵雨似乎没有想要停息,在萧宝凝与他们的对峙之下,反而如仙人倒斗一般倾泻而下。
为首的男子开了口:“刀剑无眼,小姐还是让开的好。”声音竟是尖锐刺耳的难听。
太监?东厂的人?
萧宝凝震惊地望着他。
东厂一直为圣上效命,但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燮州?
知凭自己一己之力无法对付东厂诸人,她又回头看了看宇文晗,眼中满是哀求。
“宇文晗…”她第一次求他,“我娘…我要救我娘。”
宇文晗下了马,走到她跟前。
他望着她,什么都没有说,倾盆大雨之中亦是让她看不请他的表情。
宇文晗伸手,将萧宝凝从马上抱了下来。
而东厂诸人则进了马车,将云海山人拖了出来,押着他进入画舫。
阿梨他们正欲上前阻拦,东厂之人缓缓拔出了刀。
萧宝凝的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她命令阿梨他们退下。
萧宝凝冲画舫大声喊道:“放开他!云海山人要去救我母亲!”
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骤雨中并没有起到任何威胁。
宇文晗则将萧宝凝死死摁在他怀中。
“宇文晗…这是怎么一回事?”萧宝凝惊惶地看着自己的情人。
宇文晗不语,只死死抱紧了她,不让她靠近画舫。
萧宝凝攥紧拳头,砸在宇文晗背上。
“马上到家了…”她边哭边打他,“为什么让山人跟他们走?”
宇文晗正欲解释,画舫那边来了两个人,弓腰施礼道:“我家主人请宇文公子和这位朋友上船做客,待雨势小了再走。”
宇文晗看着他们冷声道:“没必要,我们不会去。”
萧宝凝想要夺回云海山人,她点点头:“带我们去。”
“阿娇,不能去!”宇文晗出言阻拦,声音中满是焦急。
萧宝凝冷漠地望着宇文晗,眼中是毫不掩饰地怒意。
“我要救我母亲,我说了多少遍,你可听懂?”她抛下这句话,挣开了宇文晗的怀抱,跟着二人上了画舫。
宇文晗无奈,又不知如何开口面对她,只得跟着上了画舫。
画舫长约十余丈,共上下两层。萧宝凝踏上后,有东厂之人携一名侍女而来,将萧宝凝引进一层。
萧宝凝被侍女摆弄着擦干了身体并换好了干爽的衣物,待梳理整齐之时,侍女才对着门外的宇文晗道:“公子可以进来了。”
宇文晗闻声而进,看到了不一样的萧宝凝。
在他的印象中,夏娇一直是瘦削而精致的,即便两年后重逢,也是清冷自如的美人。
然而此时此刻,舫内的佳人红衣似火,浑圆饱满的胸脯高高耸起,又被薄纱和内衫紧紧罩住,衬着忽明忽暗的灯火,素净的样貌竟显现出一丝纯欲来。
宇文晗顿时感觉口干舌燥,见她走向自己,自然而然地张开了臂膀要拥住她。
然而萧宝凝却像没有看到他一般,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身而过,随着另一名仆从上了二楼。
宇文晗看着空荡荡的怀抱,知她真正生了气,心头一阵酸楚袭来。
他由另一名仆从伺候着也收拾干净了,换了身衣服后前往画舫二楼。
侍女撑着油伞引萧宝凝来到画舫二楼,便立在檐下,恭敬地将她请进去。
萧宝凝看着眼前镂空雕花的木门,通明的烛火透过红色纱帐,明明是喜庆的模样,却在这个倾泻着大雨的夜幕下变得异常诡异。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内设施奢华,左右陈列四张红木矮几并红色蒲团,上面各有一个红色烛台,正燃着红泪。
她迈出步子,踏上了那张延伸整个房间的地毯。红色坠着珍珠的绣花织履踩过地毯上鲜艳的孔雀尾,一步一步,摇曳生姿。
尽头有一人,盘坐在蒲团上,正斟酒自酌。
那人约摸三四十岁,相貌普通,举止颇有些仙风道骨。他见萧宝凝进来,眼中有一丝的惊艳,随后瞬间恢复清明。
他微微颔首道:“姑娘请坐。”
知他能调动东厂人手,绝非一般之人。萧宝凝便坐在离他最远的小几旁。
此时宇文晗从门外走了进来,坐到萧宝凝上首,替她挡去了那人投来的视线。
那人看着宇文晗护短的模样,微笑着开口:“若非东厂有点本事,竟不知宇文公子将人护送来了燮州。”
宇文晗盯着他,面色似有不虞,他冷声道:“燮州有人病重,需要云海山人医治,一日两日的不打紧,赵庭苇,我们坏不了你家的事。”
赵庭苇不语,只是笑。随后他端起了酒杯遥遥敬着,也不吩咐人上酒,自顾自就那样喝了。
萧宝凝按捺不住,沉声道:“先生可否将山人借我一用?家母病重,只有云海山人可以医治。”
赵庭苇放下酒杯,目光扫向萧宝凝,目光带着毫不掩饰地倾慕。
他的目光让萧宝凝既怒又怯,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让宇文晗高大的身材遮住了她。
宇文晗面沉似水,高声道:“她是燮州人,别把你元京学来的那一套带过来。”
赵庭苇收回了目光,轻声道:“宇文公子莫要动怒,还是想想如何交代吧…事关令尊权位,宇文公子延误了期限,上面已是不喜。公子自身已是难保,还想保护你身边的姑娘?”
宇文晗并未说话,却死死咬紧了牙根。
萧宝凝听赵庭苇话里话外似有所指,像是因为她而误了什么期限。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这事与云海山人有关。
此时画舫门被打开,几名侍女鱼贯而入,为他们三人布了菜肴。
萧宝凝自小也吃过山珍海味,见席间是自己不曾见过的一道荤食。像是蒸碗肉,却并不肥腻,正冒着腾腾热气,即便口味刁钻如萧宝凝,闻之也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宇文晗的脸色已经不是阴沉可言。
赵庭苇对萧宝凝道:“姑娘用过膳后便可以将山人带走了。”
萧宝凝一心想要救母,听他此言,不管眼前盘子里的肉有没有毒,直接提箸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宇文晗的那声“阿娇不可!”未能阻止得了萧宝凝,她吞下腹中,回味起来只觉得肉质又酸又老,实在不好吃。
她又要夹起第二块时,宇文晗死死地摁住了她的手。
萧宝凝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让开。”
宇文晗的双手和他嘴唇一样颤抖,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阿娇…催吐。”
萧宝凝疑惑地看向他铁青的脸,问道:“为何?”
宇文晗还未开口,首席上的赵庭苇开怀大笑。
“哈哈哈…宇文晗…她是和我们一样的人了…”赵庭苇的笑声如同魔鬼,同时宣布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姑娘,山人已经被你带走了啊…哈哈哈”
萧宝凝听到这句话,一张娇俏的芙蓉面渐渐由青转白。
她踉跄着,跌跌撞撞地跑出画舫外,不顾倾盆大雨,跪在画舫边呕了起来。
十七岁的萧宝凝,生于帝王之家,出生便跟着夏萦在民风淳朴的燮州长大。
燮州人骨子里有着一股热情豪爽,又因独山书院名誉萧晋而自发推崇信仰。教化于民,不治而立是谓燮州。
被捧在手心长大、被燮州民风感化的萧宝凝,在这个成德九年的雨夜做了一件只有在传说中她听过的事情——吃人肉。
她呕着酸水,手指不断探进喉咙,似要将腹中所有的一切都要抠出来。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源源的水渍从她脸庞划过,滴落进湖面上。
宇文晗追了出来,看她如此,不知道自己是否该上前。
她现在应恨死了自己吧…他不是两年前的宇文晗,是一个痴迷于权势的走狗罢了。
赵庭苇从舱内走了出来,看着萧宝凝被打湿的玲珑曲线,极普通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晦暗。
“她是你心上人,我看在宇文献的面子上不会动她。”赵庭苇的眼神仍然死死盯着那抹红,“但是她留不得。”
“你误了时期,圣上那边我不开口,但是你要拿出诚意。”
宇文晗的眼神也追着那抹俏丽的红色:“什么诚意?”
赵庭苇幽深一笑。
画舫内的东厂之人突然走了出来,他们靠近萧宝凝,将她抱起。
宇文晗利剑出鞘,还未闪光便被其余几人死死制住。
他抓住了那些人的剑刃,手掌下有鲜血溢出。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宝凝被那些人抬起,投入湖中。
“阿娇!”宇文晗目眦欲裂,心胆俱碎地嘶吼。
赵庭苇看着他弯曲的脊背,放声大笑,在这个张狂的雨夜令人毛骨悚然。
宇文晗望着湖面,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沉入湖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他奔走千丈高山而去寻找的灯下美人,他春日游时撩动他心弦的青丝主人,他夜夜辗转在心头的白月光,他的爱情,他的夏娇,在这个瓢泼雨夜沉入燮州城外湖中,消失不见。
画舫内的人达到目的后,很快地撤走。
阿梨等人被绑在树上,哭干了眼泪后绝望地看向湖面。
倏然,一个紫色身影飞跃进湖内。
一直跟踪在萧宝凝一行人后的魏甯,见那群人散去后直接冲进水中寻找萧宝凝。
魏甯天生能夜视,是以下水后第一时间发现了一身红衣的萧宝凝。
惨白的脸趁着扬起的长发,红衣的萧宝凝像极了水中恶鬼。
魏甯眼角的泪痣如血,他揽过萧宝凝的腰肢,将她贴近他,毫不犹豫地覆上她的嘴唇,为这恶鬼渡了气。
萧宝凝…原来这就是萧宝凝的味道。
片刻后,魏甯将萧宝凝带出水面,游到岸边。
他替震惊的阿梨他们松了绑,阿江与他们一同照料萧宝凝,阿潮则去夏府搬救兵。
“世子。”阿梨探了萧宝凝脉搏后向魏甯磕头,“多谢世子救我家小姐一命。”
“不必谢。”魏甯看着萧宝凝的脸,舔了舔嘴唇道,“她已经还了。”
夏府的人很快找来,将他们一并迎回府内。
萧宝凝一夕之间突逢巨变,郁结于心,加之落水,回到府上昏迷数日。
夏萦见女儿为自己寻医遭难,痛悔交加,本就拉跨的身体终于不支,竟在萧宝凝未醒之际呕血而去。
英亲王萧立言马不停蹄地由元京赶至燮州,见夏府上下缟素,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纷纷跪地,只萧宝凝与魏甯二人相携走向前来。
萧宝凝一身白衣,眼神空洞而绝望。
她开口第一句话便是:“父王,我要赵庭苇和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