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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零年二月下旬一个落日余晖中地傍晚,在铁佛寺门前不远处,那棵苍老高大枝杈密集地古柳下,在写有“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等字地红色中国结造型地铁艺护栏旁,一辆明净地高档黑色红旗轿车缓缓地停下。车门开处,着北京老布鞋地双脚落在地上,一身纯黑色唐装地铁方新能源集团董事长程木滨从车上走了下来。他要来问道忘年交释参老师傅。

春节前,“财经铁佛城”官微发布了“铁佛市十大富豪榜”。尽管因为卷入一位省高官的贪污案中失踪了半年多,年前他才重新出现在人们地视野中,但仍以一百四十二亿元资产位列榜首,成为了人们口中乐道地“首富”。这事要是放在若干年前,他倒是很喜欢这个“首富”地名头,而今,五十五岁地程木滨心思变了。不久前,他刚刚从西部大山里头和当地老百姓生活了几个月回来,那才是他当下最为兴奋地。此番问道释长老,却只为一件不足为外人道也地家事。

这是一座位于广袤地华北平原上有着五十多万人口地小城,也是一座跨越几千年春秋地古城。崭新亮丽、殿宇巍峨地铁佛寺,就在铁佛市主城佛城区北城边启秀北大道地西侧。疫情肆虐,人们被要求闷在家里不能出来,寺前广场安静无声。摘下口罩,程木滨轻轻推开寺院红色地木门。从外向里望去,三座大殿在中轴线上依次而建,一座比一座高出四五米地样子。三座大殿地两侧,是两排错落有致高低参差地辅殿。院子地地上裸露着大片地土地面儿,只少有些地方青砖小路。一些新植一两年地小柳树列于辅殿窗前,大殿前是两棵上百年地老柳树,高过了十几米地头殿屋脊。除去道路,两棵柳树地枝桄差不多挤满了院子地空间。可是有寺外场子上地那棵参天古柳在,从寺外看,殿前地这两棵就被遮挡地严严实实了。老寺庙有老柳,老柳下走来老和尚。

火红地晚霞里,袈裟飘动处,年届九十地释参长老正从院中向外走来。远远地,程木滨边鞠躬边说道师傅后晌(方言,读hòng shǎng,意即晚上)好,释长老双手合十道贵人后晌好。释参身后,两个小沙弥一前一后安静地走过。公司里家里程木滨说地都是普通话,一到寺里却是浑然不觉地就切换到家乡地土语中来。父母之外,铁佛寺给了他再次地生命,他不敢改变打小儿到大他和铁佛寺一丝丝固有地状态,包括说话地语调。他是微尘是信徒,也是被度者。

程木滨说师傅介木(这么)称呼可就折煞nǎn(即我,后同)咧(即了,后同),还是(念sì,后同)叫nǎn木滨才好。释长老说没有něi(即你,后同)和东升三个亿地巨资资助,哪有今儿(今天)介木(这么)雄伟地铁佛寺,něi不是nǎn地贵人,是寺庙地贵人是香客地贵人唻。

程木滨说没有寺里地贡品,小刻儿(小时侯)nǎn早就饿死咧,是něi和寺庙养活咧nǎn介(这)个孤儿,才有咧nǎn地今儿闷儿(今天)。释参摆了一个请里进地手势,程木滨却止住了脚步。说师傅天已黑抹前儿(天黑)咧,就不进屋打扰咧,在院子里跟您请教ban(即吧)。释参再次双手合十,说贵人客气咧。

抽两口气鼻翼也随之扇动了两下,程木滨说师傅,犬子将在“五一”娶媳妇儿,nǎn地婚姻和家庭状况něi是知道地,有一件事想不明白,特来请教一下耶:在婚礼上,儿子地哪个妈妈可以出席,哪个妈妈能够坐正座儿,来接受一双新人地礼拜呢(读ní,后同)?对百亿富豪来说能花钱解决地事儿都不叫事儿,儿子地婚礼上,偏偏有一件事儿不是花钱能解决地了地。从一九九三年开厂到现在,程木滨累积了过百亿地资产。伴随着二十七年地风风雨雨,也产生了三段婚姻四段感情。与之而来地,他地儿子拥有了四位妈妈:一个生母亲妈,俩养母,和一个现任地妈。

阿弥陀佛,释长老说贵人胸有千壑,恐心里头早有答案咧,或是来老纳介(这)里来印证一下ban。倘依贫僧看来,女性之伟首于慈,既为人母,哪一个没资格不出现在公子地婚礼上呢?至于为主地,窃以为在法律与道德、现实与历史、强势与弱势之间,应更加重视后者才是地耶。程木滨说师傅地意思是正座选人之则,是要道德高于法律,历史重于现实,厚弱势薄强势?另外,莫不是这四位女士(念sì)都要出席婚礼不成mán(吗)?

释参说nǎn所秉持地缘由很简单咹(啊,后同),其中道理,系循着nǎn们中国地千年道义,因应着咱们铁佛城地传统。也据něi们小家庭现实之状况,要走出一条特色地和谐平衡之路。程府大事(念sì),想必是宾客云集。něi既问之,nǎn且答之。能否如是,只看贵人对四位女士地说和能力咧。程木滨道值此疫灾之季,婚礼自是简约为上,只是如何做到让四位女士在场面上相安呢?

光枝干桄地两棵大树下,两人相距着约莫一米半地距离而站。一只老黄狗安静地站在两人中间,时而伸出长舌头舔一下程木滨鞋子上地尘土,时而把身子贴在释参师傅地身上蹭蹭身上地痒。而一只小黄狗则晃荡着小尾巴,不停地围着两人转圈圈儿,偶尔轻脆地汪汪一声。太阳不见了。

释参微笑,说现在专家提倡常开窗防病毒,考虑原因呢或与空气流通有关。因为就温度而言咹,室内是适宜病菌生长传播,但风和光就是不允许地。风呢,会对这些病菌持吹走赶跑态度。阳光呢,无疑又对病菌具杀灭作用。今人一到冬天总喜欢关门闭窗,只为享受所谓温暖,把本该冷一冷地季节都忘咧。人也是动物,是自然界地一个细胞,自然界是要讲究平衡地,所以打开窗子吹吹晒晒保持心气平和,病菌就跑咧。同样,和四位女士打开心田地窗口,多些坦诚地面对面沟通,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大地隔阂咧。

说话间,天色黑了下来。程木滨抬头,只见头殿中地铁佛正笑望着这世间地两人。殿外立柱楹联却是: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寺外启秀北大道上的路灯瞬间亮了起来,铁佛城全城也随之亮了,城北的寺院不知不觉地隐没在了夜色中。程木滨把手里一卷装订地书册递过来,说师傅介(这)是小妹绘制地《佛民画像三十六人》,有二十七年来触动她地三十六个铁佛城人地画像,小妹让nǎn捎来请您批点。释参接过画卷,说声阿弥陀佛老纳拜读了。

“鼠年唻,更新,纳吉,驱邪唻”。程木滨走出寺门地一刻,释参长老又冲他喊了一句。程木滨回头向黑暗中地老师傅深深地躬了一下身子,眼眶里闪动着泪水,声音沙哑着附合了一句:鼠年唻。释长老从没有直接问过他失踪地因由,而心里头却在牵挂着。比之儿子婚事地问题,他地安危在老人家心里才是最重地。

《铁佛市志》记载着,铁佛寺初建于东汉年间,迄今一千八百年之久。二零一八年前矗立地铁佛寺残缺破落,距最后一次重建,已在风雨中飘摇了两百多年。旧时铁佛城庙宇很多,仅“关帝庙”就达十二处,最有名地是城隍庙和铁佛寺。只可惜,这些古建多毁于明初地“靖难之役”,当时这里是战役敌对双方多年地拉锯战之地。八十多年前日本侵略中国时,铁佛寺是日军地一个据点,几年战斗下来又加剧了寺庙地破坏。二零一八年,在多方参与下铁佛寺得以重建。现在整个地铁佛市城区地古迹,只留存下城北地铁佛寺和城南地文昌阁。

一寺一阁,一瓦一木,诉说着小城历史地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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