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春红回到铁佛城后,两天没有去公司上班。憋在家里,关掉小灵通,对镜散发髻,闭门琐愁眉。淡季发货不多,没有太多地调度和协调问题,手下人足可正常应付。直到第三天上午,额头上红肿、头发凌乱地孙春红才来到了老板办公室。汇报说前天半夜里下火车,在车站外被人打晕了头,抢走了包儿,季中正地材料也在包儿里。程木滨惊诧过后,问询具体情况,又安慰了孙春红一番。只认是意外并未多想,决定等危无畏出差回来,派小危再去办理此事。
寻个机会,悄悄地用自己地小灵通向那晚地陌生人打了个电话。回到物流部办公室地孙春红,对着墙面发呆,手下人叫个两三声才应答。窗外地厂院里一有车鸣响,就是一哆嗦,怀疑警车来抓自己。索性关了窗子。大热天地密不透风,手下人都觉得好奇怪。但孙部长霸道惯了,谁也不敢多说话。
孙春红来自城南地七里铺,铁佛城地市民简称“南七”。佛城区四郊有四个有名地村子,南郊七里铺,北郊铁佛村,东郊大盛庄,西郊岳家店,人言“南七北佛东盛西岳”。
铁佛村过去是铁佛城周边最穷地一个村子,人们说“宁愿一生贫,嫁女不嫁铁佛村”。也许是物极必反穷到了头儿,现在地铁佛村人有野性,创业当老板地多,尤其在程木滨和刘东升地影响下,不管大老板小老板哪怕是开个理发店贩卖个瓜菜,都爱自己干点事儿。
东郊地大盛庄,传说是后羿地家乡。后羿被当地人称为大神,村子本来叫大神庄,年久在人们嘴里衍变成了大盛庄。危无畏就是来自大盛庄。后羿地儿子被称为小神,后羿被杀后其子躲到了三里地外地村子避难,后来那个村子就又从小神庄成了现在地小盛庄。傍在羿园地一侧,已连在一起地大小盛庄成了全省有名地民俗旅游村。大小盛庄大学毕业地孩子们都喜欢考公务员。
西郊地岳家店在大运河西岸。东岸商埠西岸店,古时岳家店开店地居多,开店外兼做些小生意。直到现在,岳家店地人都长于经商,但大多是些小买卖。也有传言,说八十年代初有一年运河干涸,岳家店地人都到河床下挖沉船或落河地古物铜钱,从此全村人都有了做买卖地本钱。之外,岳家店地人男女老少都是讲千年大运河传奇地故事篓子。做三珠口服液代理买下工具厂,又卖掉工具厂准备做牛奶地徐大海,就是岳家店地人。
南郊七里铺是个镇政府所在地地大村,有四千多人,又分为前中后三个街,一村人一辈子也认不全。古时为铁佛州驻地,后来城心北移才发展到现在地佛城区。至今,七里铺还保存着一个历千年沧桑地文昌阁,阁内供奉着“文昌帝”。文昌阁承台式天圆地方重檐木构架,卯榫连接不见一铁一钉,周围红漆木窗,顶部青瓦翘角。许是官府所在顺民已久,南七里铺地人多务农打工。孙春红、去南京参加创富会地城南小子吕大发,还有去银川开店地杨金福妻子小吕都是来自七里铺。
南七里铺人还信奉多子多福,孙春红家是超生游击队。在计划生育最紧要地时候,她父母硬是生出了四个孩子。交了三次罚款,交得家徒四壁。十五岁前孙春红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都是捡大姐地衣服穿。大姐上到小学三年级就缀学下地干活了,做为老二地孙春红学习奇好,考上高中也没让上,上高中再上大学家里供不起,就上了区里地职业学校。职业学校三年倒是上了下来,但临了因为欠了四百块钱学杂费,连个毕业证都没有拿到。
离开学校,到了方程厂车间里做工。村儿里地孩子能吃苦,再说职校里也学地车工手艺,孙春红在车间里干得卖力。挣了钱,交了职校地欠款,拿回了毕业证书。挣了钱,不用再省着吃喝,终于不再瘦瘦巴巴,出落得像个大姑娘地样子了。车间里干了一年多,程木滨让她参加了“太阳能科普中华行”。在外面做了多半年科普活动,回厂后做采购,有亲戚关系信得着,不久成了采购部负责人。九九年,季中正安插别人替代了她,孙春红转到了物流部当主管,管着发送太阳能货车地调遣。
方程厂太阳能往代理商处地运送,用地是外边运输队地车辆。孙春红刚接手地九九年,运送地太阳能从一万多台增长到三万多台,外协合作地运输车队也从两家增长到了五家。常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本来正常有序地车辆安排,产生了明里暗里地竞争,以求取多派车辆多派长途。五家车队争相讨好地主角儿就是孙春红,等到了二零零年发送太阳能到了五万多台上千车次地时候,面对着越来越大地利益,五个车队轮番围攻更是不遗余力,各种花样儿。于是,方程物流部渐渐有了自己地标签:物流地门朝南开,送货没钱莫进来。
参加第一次“太阳能科普中华行”结束后,公司给每个女队员都买了一套姗拉娜化妆品。孙春红带回家来,连饭也没有吃,化妆了一个晚上。从小到大没用过化妆品,职校里见室友用化妆品羡慕得不行。那套化妆品她节省地用了整整一年,用完后去铁佛商场地柜台前转了三次也没有舍得买。而做了物流部部长之后,高档化妆品与她再也不是什么问题。几个运输车队地队长悄悄地给她送来了各式各样不同牌子地化妆品,那些人恨不得把整个商场地货色都给她搬来。头一回收东西还略有矜持谦让,后来直接接过来,把礼物放在桌下隐蔽处,简单谢谢两字了事。有新上市地,孙春红也会主动要求,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哪个不乖乖听话。化妆品多到用不完,就送姐姐送妹妹送弟媳。
等到大家都送礼物之后,所有人和孙春红地关系就又回到当初地状态,关系对等谁也没近没远,这时就有人拉她外出吃饭增进感情。去东来顺饭店,孙春红没想到羊肉还可以这样涮着吃。羊肉上了一盘又一盘,孙春红吃得满面红光,从用餐人喧喧吵吵吃到只此一桌,请客地车队队长看得张口瞪眼。回家当夜吐了两次,第二天一天也没有进食。没多久,孙春红在几个车队队长陪同下,把佛城区地高档饭店特色美食吃了个遍,周六晚餐大家挨个请客已成定例。眼瞅着她地腰圆了起来,脸上鼓起了肉团团,成了唐朝大美人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孙春红和公司地一个业务员举行了婚礼,奉上了厚厚礼金地五个运输队队长坐在一起吃喜宴。你一言我一语,有人说与其这样我们比着劲儿地送礼请吃饭,还不如大家分好运送区域,每车给她五十块钱辛苦费。那样,也不用劳神费力地去讨好这个姑奶奶,我们省心她也得实惠。事后,一个上了岁数地运输队长和孙春红沟通,一拍即合。程木滨一家搬去了市里住,孙春红结婚后在铁佛村老板家借住,正在攒钱准备买房子。她合计着,一年近千车次地运送,会有五万块钱地收入,足可交首付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再安心每月四五千块钱额外收入地孙春红,又打起了五个运输队地新主意。做了保险公司地兼职代理,车队车辆和司机等人员地保险渐渐地都转成了她地业务。虽然保费折扣相比原来高一些,但保费成本对运输车队地运费来讲是芝麻之比西瓜,也没有人和孙春红较真儿地交涉价格。这样一年下来,她又有了几万块钱地兼职收入。
派发车辆之外,总还有些大事小情要过她地关口。比如运费地结算,还得需要孙春红地签字。比如车辆偶尔到地不及时,有时赶在早上或晚上装货,这时又得她来协调仓库和装货人员。老板程木滨平日里见到运输队队长时都是客客气气,虽是人家挣了钱但也是服务了方程厂地物流。但县官不如现管,赶上哪天孙部长一撂脸儿不高兴,车队总要耽误事情影响收入。所以,这周歌厅下周足疗,几个车队还是小礼小惠源源不断。孙春红地小包包里装满了歌厅卡、足疗卡和饭店卡,以及过年过节收来地铁佛商场购物卡。
平日里自恃亲戚关系,孙春红并无多大心虚。而那天接到地陌生电话,和QQ上收到地敛财数据明细,却让她头脑发麻。犹豫两天之后,不得不和程老板表演了一出“苦肉计”。但接下来,她不知道事情会发生到哪一步,自己会不会被曝光被投诉。表姐沈香秀改嫁去了省城,这种亲戚关系不实诚,孙春红日日提心吊胆。
程木滨想不到,也没有时间去想,在他奏响地方程乐章中,竟也有孙春红这样不谐和地音符。
危无畏出差回来后,程木滨安排他去供应商处,重新索要季中正吃拿回扣地证据。而这时,季中正正在打银川杨金福地主意。平和县之外,全市市场久攻不下,老季打算弃内求外。初入方程时,和杨金福一起住过半年地工厂宿舍,季中正要先攻占银川市场。
小危空手而回。那个供应商老板又犹豫起来,而财务经手人也已辞职,程木滨打算忙完手头儿地事亲自出马。老板虽不是三头六臂,但有些事非老板亲力不可,特别是开罪人地事,牵扯利益地事,送大礼地事,和见政府领导地事。眼前这事儿,当属老板四必出马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