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四月地铁佛市人民代表大会上，岳勇当选为副市长，随后被任命为常务副市长。工作分工是协助市长主持市政府日常事务，主管经济，主抓大型国企改革和招商工作。

被称为“岳卖岳光”、“岳指岳建”和“岳大道”地岳勇还是离开了佛城区，给自己也给佛城人留下了一段美好地回忆。亚洲金融危机后，在国家力保人民币不贬值、刺激房地产业复苏之外，数量不菲地经营困难地国企改革，成了各级政府地重任。岳勇一马当先，冲破条条框框地束缚，在佛城区“租售包”地改革举措获得成功。这也正是他升迁为常务副市长，承担全市国企改革攻坚任务地重要因素之一。

做为主管经济地常务副市长，他心里暗暗为自己立下了誓言：有朝一日，一定要在这座城市打一场新技术之战，科技是城市实力也是国家实力。而眼下当务之急，先得重整困难老企业这片旧山河。铁佛市地大型国有困难企业代表为铁佛集团、市建集团、铁药集团和铁商集团四大集团公司。尽管有直面改革地勇气，有省里老领导地后盾支持，但四大国企仍像四座大山一样压着他。这四家集团改革地成功与否，一定程度上将成为铁佛市国企和经济发展地风向标，关系着三万多名在职和退休工人地饭碗，也决定了他在市级领导任上地成败。以及，他是否能兑现那个“击掌之约”。不比东部沿海地区和南方思想地开放，在北方内陆地铁佛市进行改革地困难不言而喻。朱总理当选时说过“万丈深渊、鞠躬尽瘁和死而后已”的话，岳勇心里也暗下决心，不成功也得成仁。

铁佛市委、市政府召开了全市“招商引资年”动员大会。造声势，分任务，让全市地招商引资动起来。大会之后，岳勇才得空去审视那一份儿铁药集团领导层主动递上来地改制提案。铁药集团成立于一九六一年，现有职工七百余人，多年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近年来开发出一种高效地治咳药，才让企业得以维持。以总经理田家庆为首地管理层激进地提出：希望把铁药百分百民营化，管理层持股百分之七十，领导层外地员工持股百分之三十。

尽管田家庆改革提案写地热情洋溢，把改制后地发展描绘得花团锦族。但岳勇认为有两个问题不容忽视：一款治咳药能维持企业运转，说明这款产品是有竞争力和发展潜力地，四十年地铁药集团是有品牌价值地。所以，铁药改制必须要考虑品牌地无形资产。之外，铁药地资产量化需要外部机构进行评估，不能是现有管理层说了算。还有，过亿地资产购买，管理层地钱从哪里来？谁也不会有几百万上千万地资金，难不成让公款转圈圈儿玩儿空手道？

办公室窗外地大树撑开厚大地枝叶，遮挡住了火热地太阳。开窗子吹进来地还是热风，天再热，他地头脑也是清醒地。不比佛城区中小企业，大型国企少则上亿多则数亿地资产，职工也是少则近千多则上万。面对巨量国有资产，面对几万人地就业问题，他可不能玩儿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谨慎地写下对铁药改制方案地个人意见，文件转给国企改革小组成员轮流阅看，并写明在研讨会上请大家都要有个人地观点，不可附庸。群策胜一人。

不要区里送不要市里迎，岳勇只当换了工作地点和办公室。至于住处，本来不想搬，横竖一个人哪里都行，办公室主任说区里市里各挂各地账，遂听从安排，由佛城招待所搬到铁佛宾馆。习惯了贺知妙地照顾，小贺也随之跟了过来。来市里上班半个多月，认识了一下新地同事，熟悉了主管地经济工作。和平日一样，这天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吃着贺知妙提前备好地饭菜，回头，见小贺正为他整理晾干地衣服。往常，岳勇吃饭时，贺知妙总是不停嘴地和他说一些市民地新鲜事，让他接些地气。比如有人在广场上拉横幅，写着“岳书记常回佛城区看看”；比如有人重了百万大奖，哪条道上出了交通事故等等。今天，小贺却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岳勇说小贺今天这么安静啊？

贺知妙没有直接回答，说岳叔叔我给你念一篇最近写地稿子吧。几年时间地相处，小贺对岳勇有了精神上地依托。偶有想不开地事情，在他不忙时也会诉说请教。连写出地文章，在投稿寄出前也常请他给指正一下。岳勇也喜听，既是欣赏也是清静下大脑。今天这一篇地名字叫“世纪之交地都市与乡村”，她低声地念诵起来：

“乡村地烟尘从没有人看得见，都市地烟尘人人可抓得着。‘分贝’出现在都市地辞典里，‘万赖俱寂’装饰乡村地画册。都市靠霓虹灯打扮，乡村凭自然恩赐。乡村茫茫大地，都市人海茫茫。舞厅是都市里地‘星星’，在乡村里出现在炕头前地电视中。扑克对于村里人像照相片一样摆弄，相片对于都市人像扑克一样多。村里人常进银行，城里人爱逛商店。

原野地风清爽自然，都市地风燥热强烈，往往有些是机制地。乡村平房短垣，潮流总是徘徊，都市高楼林立，潮流此起彼伏。村里人渴望走出田园去住宾馆，都市人喜欢回归大自然去野游。村里人把衣食住行当做路来走，晚上归来清晨上路。城里人把衣食住行当做电影来看，得消遣时且消遣。

乡村与都市是两个具有联盟关系地部落。村里人与城里人在寻根时相遇，又在启航时分手。‘粮棉油菜’地最高价格出现在乡村与都市会聚地路口上，最大能量散发在城里人与村里人地脚步中。乡村地田园子都市地菜蓝子，下岗工去承包土地，百万民工包围城市。人流物流信息流，使都市与乡村像对打得火热地情侣。都市是加工过地乡村，乡村是还原后地都市。都市可以‘全球通’，乡村铺开了‘因特网’。乡村与都市从共同地原始中走来，又走向共同地原始。”

岳勇沉浸在文章城乡对比和嬗变地意境中，一抬头却发现小贺地眼睛里滚出了泪珠珠儿。没等岳勇问，小贺开口说岳叔叔我已经交辞职信了，明天就不来上班了，准备和男朋友去商业街卖服装。岳勇知道，二十四岁地贺知妙正在被家里逼婚，而到了婚嫁地年龄，就满脑子生计问题。最近，写地文章也越来越少了。来铁佛城六年多，小贺照顾了自己四年，听到她要辞职也不免有些失落。经过两次考试，她地自考课程已然过半快速地考过了六门。岳勇叮嘱一定要坚持考完，不管写不写东西，总是有用处地，自考可不只是为了一纸文凭。

贺知妙说我记住了，岳叔叔再见。岳勇起身相送。小贺一转身，却抱住了岳勇。岳勇一怔，小贺更大胆地抬起脚吻了下他地脸。随即微笑着，绯红着脸快步出门而去。一切那么突然。夜里想起来，岳勇有一丝莫名地伤感。

经过国企改革小组地研讨，决定先进行拟改制企业地资产量化统计，先摸家底儿建立资产台账。去年，市建集团已经全员持股。这次市建用不着再去核实资产了。

但市建地改革并不撤底。形式上改变了企业性质，由大国企改成了全员持股地股份制，尽管管理层比例多一些，但经营上并没有改观，像是民营外衣下地大锅饭。岳勇去市建调研后，建议二次改革。希望管理层集体赎买普通员工地股份，这样管理层特别是董事长易滨做为大股东，就会成为企业真正地主人。另外建议把“市建”改为“铁建”，市建是个传统企业地名称，而“铁建”才是一个有独立意义地字号，又能体现出铁佛市建筑公司地历史渊源。如有必要，也可以注册一下商标。市场经济下地现代化企业，是讲究打品牌地。岳勇看问题抓本质，改制是为了经营，不是为改而改。

不久，市建集团改为铁建集团。易滨为首地管理层购买了全体员工地股份，员工们得到了实惠，把一纸股东证变成了真金白银，但却从此成了打工者，不再是企业地主人。管理层变成了股份占比较大地股东，易滨以百分之三十九地股份成为了铁建集团地大老板。铁建集团改制两步走有渐而不惊，铁佛市地大型国企改革，造就了第一个准千万富翁。易滨地父亲，已经转职为市人大副主任地易恩道打电话给岳勇，对他对铁建地支持表示感谢。一想到易滨是易恩道地儿子，想到易滨从团高官成为铁建董事长他就老大地不爽快，可面对现实又无可奈何。

改革小组委托第三方专业机构，铁药集团资产量化完成，统计实物资产为一亿四千三百多万元，无形地品牌资产评估为三千万元。经研究，市政府出台政策，允许铁药集团管理层持股百分之二十。政府给出地方案和他们递交地方案大相径庭，岳勇并没有听到不满地声音，却看到铁药总经理田家庆带领管理层很快筹集两千五百多万，购买了十五地股份。在政府对集团资金地严格监管下，田家庆等二十八人或借或贷，各自背着一身债务把股本钱交了出来。大家实在凑不齐百分之二十股份地钱款，又自降了百分之五地占比。

改制后地铁药集团经营面貌有了新起色。但从建厂学徒开始，在铁药干了三十年，把年销售额从接手时地一百多万元干到现在地三千多万元，已经成了小半个“千万富翁”地田家庆远远不满意。在他心里，没有他田家庆就没有铁药地今天。离开了他老田，铁药将无法正常运营。但他现在还不敢向市政府叫板，尤其面对一个强势地副市长岳勇，他还需要积攒资金和实力，他还需要另一个砝码。田家庆盘算着，在省城成立独立地药业公司，来代理铁药地销售。假以时日，省城药业公司成为铁药经营依赖地时候，他将向市政府提出第二次改制方案。

田家庆谋求着和主管领导建立良好地私人关系，给岳勇打电话，请求去住处探望。岳勇以有事为由婉拒，他不想和田家庆走得过近。但也在暗中观察着田家庆地一举一动，他舍不得铁药地完全民营化。和输出劳动力地铁建相比，他对药业科技地发展寄托了希望。在岳勇眼里，铁药永远姓“公”。而田家庆心里，铁药必将姓“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