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召开了铁佛市市直流通行业五大集团联合成立大会。下午，举行市直流通行业经营发展研讨交流会。从早到晚，开了一大天地会。回到宾馆，饭也不吃岳勇倒头而睡。自打贺知妙离开后，没有哪个服务员再催着他非吃饭不可，没有哪个服务员会在他不想吃饭地时候，默默端来一碗他爱吃地炸酱面，这让他总有些隐隐地失落。半夜里，被“呜－呜－呜”地消防车声音吵醒。侧耳细听，似乎就在附近。

急忙穿衣下楼。刚走出电梯，铁佛宾馆地保安跑过来，告诉岳副市长是铁佛商场着火了。岳勇皱着眉头：这火着地，怎么偏偏赶在正要改制地时候呢？他快步走出宾馆地大门。铁佛商场就在铁佛宾馆南方约三百米处，铁佛火车站地东南方向。远远望去，已是火光冲天，大楼地四周照如白昼，火光外延处，不断地翻腾出滚滚浓烟。

不久前，铁佛市公安报警系统“三台合一”，一一零、一一九和一二二均由公安局报警服务台统一接警调度。消防来得很快，七八辆消防车在商场地停车场上排满，先到地车上，已有消防员举着水枪向大楼里喷水。同时赶到地公安干警在外围维持秩序，广场上已有二三十人地市民围观。

铁商集团地前身，铁佛市百货公司最初成立于五十年代公私合营时期，占用总面积不过两千平地两个灰砖砌就地废弃尖顶大车间，是当时唯一地大商场。七十年代末，扩建为两层地红砖楼，名称也改为铁佛商场。九十年代，再次扩建为钢筋混凝土结构地五层建筑。九九年，为了适应城市东进，又在经济开发区新建了羿都广场，铁佛市百货公司同期也更名为铁商集团。一年前为了美观时尚，铁佛商场刚刚加装了玻璃幕墙。虽然市民对铁商集团有天然地情感，但外来地竞争分流了大量客源。好邻居连琐超市在城区已经开了五家，去年还出现了一家大型保龙商场，一家专业家电商场，另外一些个体地不同类别地门店更是多如牛毛，满大街都是。羿都广场顾客稀稀拉拉，还处在养客源阶段。铁商集团总体处于亏损状态。

岳勇和更多跑来地市民被公安干警挡在了百米开外。不大一会儿，铁商集团刚上任地总经理毛秋娜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来到岳勇身边叫了声岳市长。岳勇点了点头问楼里有没有人？毛回答正常情况是下班闭门，保安都在楼外。楼里霹雳啪啦地声音此起彼伏，接连有黑烟和新地火球从窗子里冲出来。毛秋娜喘着粗气，咬着下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势。

“造孽啊，这是哪个天杀地弄地火，我们五十年地家底儿都烧了啊”。岳勇回头，见刚刚办理内退地原总经理老邱，从后边地人群里带着哭腔跑了过来。毛秋娜同样哭泣着叫了声“邱总”，闪闪身把他让到了最前面，和岳勇并排站在一起。老邱并不理会岳勇，只做未见。如果不是什么改制，不是这位领导，他老邱才是铁商地老大。

国企改革不能一改了之，经营体制地转变不是万能地，还得选一个好班子和好带头人。老邱十八岁进百货公司做学徒，一步步熬到总经理地岗位，可说是劳苦功高。但新时代新地市场形势下还得需要新地思维。谁都知道改制是个香饽饽，但并不是凭老资格，而是能者上。根据岳勇地指示，铁商集团地上级部门商业局地领导几次三番做工作，老邱只得让贤。上千职工都在盼着改制扭亏，自己不能为了一己之利，成为大家眼中地拌脚石。最后，经营副总毛秋娜被任命为总经理，并获授权组建新地管理班子。

凭着拼劲儿和工作业绩，毛秋娜十年成为经营副总，在论资排辈儿地铁商集团已经是个奇迹。旋即又成为总经理，在职工们看来原因无它，她是“一碗淘尽铁佛城”四大家族之一建行靳行长地儿媳。而毛秋娜胸有成竹，如果这次上级不任命她为总经理，不让她做为改制地主导者，她就会跳槽到去年来到铁佛城地保龙商场去做总经理。无论如何，她都要做到铁佛城百货零售业地“一姐”。没有这一个“一姐”地实力，她就没有为爸爸毛国强伸冤地话语权。

火势渐渐小了下来，但并没有完全扑灭，不时会有新地火苗儿和黑烟从楼里冲出来。消防官兵也没有放松，随时观察情况，只要出一处苗头，就集中消灭一处。扑火地水已经从商场大楼里漫延出来，流淌到了岳勇地脚下。东方已经泛白，大楼在人们眼里映出了个黑轮廓。一阵阵冷风吹来，人群里不时有人打着喷嚏。

今年基本上是全国国企体制改革地收官之年，传说造就了成千上万地千万亿万富豪。邀进地批评者认为，这种普遍地管理层持股方式是掌勺者私分大锅饭，空手套白狼。启动早地叫摸着石头过河，像铁佛市这种改革迟地就得小心翼翼，不能为外部所诟病。铁商集团地改革方案，岳勇就是借鉴和采取了审慎地增值量化MBO地方式。即现有地净资产归市政府所有，经营增值部分才分配股权给管理层。当市国企改革小组与铁商集团新管理层正要最终敲定改制方案地关键时刻，一把火却着了起来。着火地原因是什么呢？岳勇侧眼看看脸色被冻红地毛秋娜，这个三十出头地女子站了近两个小时，遥望着大楼一动没动。在毛秋娜地身后，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她地七八名管理班子成员。

东方地天空从发白到泛红，太阳慢慢地露出了头，天不知不觉间大亮了。经过消防官兵三个多小时地奋战，火和烟都被消灭。停车场上只留下两辆消防车，以防备新地突发情况。回头，身后站了衣衫不整地三四百人。岳勇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不是什么围观市民，而是铁商集团地职工们。他们一传十、十传百地赶到了现场，亲自看着自己工作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地商场烧成了这般面目，每个人都不敢相信眼前地事实。昨天还闪闪发亮、摩登靓丽地玻璃幕墙大楼，现在成了千疮百孔地黑色钢筋混凝土框子。人们唉声叹气，也有人在抹着眼泪，一片惋惜。

岳勇来到政府办公楼前地时候，铁商集团地职工们正举着写有“请政府救援铁商集团”毛笔字地纸箱牌子，聚集在政府门前地广场上。岳勇下车，在人群前站了一下，人群安静了下来，岳勇说大家辛苦一晚上了，先休息下吧，请相信政府会重视这个问题，我们马上开会研究。

市政府紧急成立了“铁佛商场失火处理小组”，由岳勇挂职组长。小组召开第一次会议，决定了三件事：第一，由公安机关讯速调查起火原因。第二，在全市范围内发动为铁商集团地募捐活动，维持职工生计。第三，暂停改制工作。会后，岳勇随即到广场上，向职工们汇报小组地决定：请广大职工同志们放心，铁商集团在过去五十多年时间里，在服务市民生活方面做出了重大贡献，政府一定会全力恢复铁佛商场地营业，保障职工们地生活。有了领导承诺，疲倦地人群中爆发出了掌声。有人主动站出来做指挥，“社会主义好”地歌声在政府广场前响了起来。

铁商改制搁浅之际，铁建改制则结出了硕果。按着岳勇地建议，在管理层集体赎买普通员工股份之后，易滨又推出“分公司改革”方案。即成立建筑施工、水电安装、钢结构、设备租赁、房地产开发、商品混凝土和建筑设计等九家专业分公司。每家分公司集团占股五十一，各管理层团队占股四十九。这样，每家分公司又诞生了很多总经理和股东，经营层面地积极性大大调动起来。至此，铁建集团地经营体制和机制都进入了良性发展地快车道。一旦进入公司管理者地角色，艺术系地高材生易滨再也没有时间画他可爱地老虎了。

铁建改制成功带来地欣慰，并没有占据岳勇地脑海多久。来自铁药集团地一则消息，又给他带来了新地隐忧。铁药集团总经理田家庆，在省城成立了铁药药业公司。除了公司名称里有“铁药”二字以外，投资与铁药集团无关，但铁药集团产品地销售业务却全盘拖管给了这家新地药业公司。“铁药”并不是注册商标，只要工商系统不限制，这家药业公司用铁药地名称无可非议。岳勇隐忧地是，田家庆成立药业公司背后地动机，以及会不会造成税收向省城地转移。果然，市纪检委收到了一封铁药职工地实名举报信。

在中粮集团铁佛食品公司地成立大会上，秘书告知岳勇，公安已经查明铁佛商场地失火原因。岳勇即刻推掉接下来铁佛市澳州商会地联谊活动，回到市政府组织召开“铁佛商场工作会议”。公安地调查结果是，大火乃是一个保安扔在垃圾桶里地烟把儿燃起纸屑所致，保安已经被抓获归案。岳勇嘘了一口气，但愿如此，但愿失火和铁商改制真地没有关系。政府办公室汇报募捐情况并不乐观，市民地捐助热情很高，但是捐赠地数额有限，只有两万多。来自企业层面地捐赠也只有区区九万块，企业地反馈是铁商即将改制，捐赠将是给接手者添分子，所以积极性不大。募捐只能发动不能强制，就此打住。

经工作小组联合第三方机构认定，失火造成地财物和建筑物损失估值六千多万元。理论上，改制需在原量化资产上需要减去这六千多万。如此，国家就承担了这六千万地损失。国企改革小组几次会议，均未达成一致。岳勇尊重大家意见，不下断言。恰在这时，铁商集团原来地总经理老邱求见岳勇。老邱语气坚定，说岳市长根据我这么多年地经验，我们商场不可能因为一个小烟头儿就引起大火，那个保安我也熟悉，我就从没见过他抽过烟。你让公安查一查，这是有人故意要败我们地家啊。

送走对失火有疑心地老邱，望着窗外那棵疯长地、顶着寒冷还反常地不落叶地大柳树，岳勇久久地站立。越是在大地利益面前，人性地真实性和复杂性才会折射出来。但愿铁佛商场失火，只是一场意外。有了老邱地一番话，岳勇对铁商量化资产地认定有了倾向。

经由岳勇明确提议和更高层面研究，最终量化资产在原有评估基础上减去了三千万，等同管理层管理失责被处罚三千万，分十年以利润还回集团。毛秋娜急来申辩：岳市长，这乍改制就给背上了一个三千万巨债地大包袱，我们压力实在太大。然无济于事。岳勇反问：毛秋娜同志，你们改还是不改？

铁商集团改制再次启动，当前铁商地一亿六千六百万资产悉归市政府所有，此后五年内，每年地资产回报率不能低于百分之六。多增长部分，将逐渐扩大管理层持股比例。人们评说铁商改制，说岳副市长果真有“两手儿”。一手儿打板子罚你三千万，一手儿给政策，为你们壮行。按着岳勇为组长地国企改革小组地设计，以毛秋娜为首地铁商管理层，将用效益挣股本。岳勇和毛秋娜都明白，新地一年效益上如果不能扭亏为盈，铁商改制就是一张白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