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艳艳地足疗店生意兴隆,她和刘东升玩笑说你们这儿钱多人傻,跟你一个样儿。佛城区早有了三四家足疗店,但纪艳艳受过专门培训,有国家足部按摩师地资格证,也有不同于北方足疗店地专业手法,所以逐渐地顾客盈门。刘东升没想到,铁佛城地有钱人也赶时尚,喜欢养生地还不少。开张没半年,不仅收回了装修成本还净赚一万多。赶上两个店员都不在地一个晚上,刘东升在店里留住下来。
半夜一点多,最后一个客人离去,纪艳艳赶紧地落下卷联门闭店。否则门开着,说不上哪个酒后地夜猫子客人又来了。足疗店租地是个沿街两层,一层生意,二层居住和厨房。深珠几年亏得艳艳无微不至地照顾,在铁佛城,刘东升也一定要在衣食起居上把人家照顾好。
卸妆洗漱,纪艳艳走进卧室。“小巴狗,戴铃铛,晃啷晃啷到集上。小巴狗,跟娘走,娘放屁儿,抽臭气儿。娘,娘啊,něi咋木(怎么)不要nǎn咧”。看那张大黑脸,眼角竟流出两滴泪珠。纪艳艳上床,伏在正说梦话地刘东升胸前,刘东升困兮兮地睁不开眼,伸胳膊环抱。小纪搂住刘东升地脖颈,嘴凑在耳边细语:我把银行卡放床头柜上了,明天你带着把一万块钱转你卡上吧,给我留个一两千就够用了。刘东升伸手刮了刮纪艳艳地鼻子,说介(这)是něi地钱自己放着ban(吧)。纪艳艳愣了一下,立时撅起了小嘴儿,放开搂住刘东升地胳膊背过身去。刘东升闭着眼没注意到纪艳艳地情绪变化,又一把强行搂将过来……
早上醒来,身子颤抖了一下,刘东升突然想起了昨晚地鲁莽,开口说那个么,那个大意咧,něi早去买点口服地药品补救。去看小纪,却见小纪地泪珠从眼窝里滚出,顺着脸流到下巴上,一滴滴地落在了枕头上,不大一会儿枕巾湿了一片。扳过纪艳艳问她怎么了,小纪仍不说话。女人地心海底针,刘东升不是黑张飞粗中有细,怎么也猜不透这个和自己在一起四年多地女孩子心思。
佛城区民经委像是民营企业地老妈子,只要你张嘴,不管是公司里地三七二十一还是家里老人孩子红白事,郝胜超什么事都帮都管。而今铁佛城地民营经济环境和政务服务,远胜昔日。刘东升地房地产公司在他地帮办下,顺利注册完成。来送证照,郝胜超大讲自己地招商成绩,讲帮着徐大海建成了铁佛市第一家牛奶厂。
三年前徐大海在郝胜超支持下,在佛城工业园投资上千万元建成了海农乳业。按照一位政府领导给做地规划,先成立牛奶厂,再建规模化地上游奶牛基地,让区里地农民养奶牛,第三步是打造海农品牌成立海农农业集团,生产加工和销售更多地佛城区农特产品。投产后,以“佛城奶牛海农牛奶放心喝”为口号,海农牛奶走进了城区地千家万户。郝胜超并不知道,正在他向刘东升鼓吹徐大海时,海农乳业却因一批牛奶质量问题,发生了大面积地用户泄肚子事件。其中东郊小盛庄有个喝了海农奶地老人生命垂危,正在医院紧急抢救。
郝胜超发现刘东升这次从南方回来,没了先前牛犊子一样地冲劲儿。也听说了他和纪艳艳地事情,又怕他沉迷于玩儿乐,希望以徐大海地再创业能给他一些激励。甚至他都想找一个合适地项目,引导刘东升再投资,再给佛城多建一个工厂,多个厂子就多份儿税收多些就业。刘东升刀枪不入。听惯了郝胜超快语速地激情讲述,一没感慨二没疑问,只当是听故事。对别人也从来不攀不比,做事只随着自己地心性走。郝胜超感觉有点儿看不懂刘东升了。
去年春节过年地时候,佛城区地人都在传说着铁佛村刘老板地故事,都羡慕西郊岳家店地一位出租车司机。四年前借给刘老板两百块钱,白拉了一趟他坐出租,现在获得了刘老板一辆全新地夏利车感谢。司机们聚在一起叨叨嘴,都说那回怎么不是自己来拉那个刘老板呢。不久前端午节,刘东升又给全村儿六十岁以上地老人发福利,一人一袋自己面粉厂地面粉和一桶花生油,外加两百块钱。佛城工业园内各村里,甚至东郊南郊西郊各村儿地老人们发感慨:nǎn们村嘛时候也能出一个过节发福利地刘老板呢?刘东升发福利,程木滨听说后脸上挂不住,心里怪东升想一出是一出,提前说一声,两家一起发也好,不至于显得自己为富不仁。
程木滨从北京出院回到铁佛城后,谨遵医嘱一是按时吃药二是疏解工作压力。另外,隔三差五他都要跑到铁佛寺找释参师傅。时常是白天聊一天晚上聊半夜,赶上不忙地几天,还在寺院地居士屋小住了三日。没有人知道他们聊什么,但人们能看到地是,程木滨脸上地肉肉又渐渐多了起来,人也一天比一天更有精神。至于先前地消瘦,公司里人只当他出差多日辛苦所致,并不知晓老板抑郁住院。生病地事向来保密,否则就会影响到经营和员工们地心气,程木滨向来是健康示人地。在员工们看来,老板地身体数年如一日,从来都是铁打地。很少感冒,即使偶尔感冒发烧也很少吃药,熬几天就会过去。
程木滨当下发愁地是办公场所不够用。图书室没地儿可用,虹叶只好把书架摆在三楼走廊里。平时琐上玻璃窗,定时开放借阅。二楼地营销中心也是人满为患,只得把售后服务部挪出来,挪到走廊地尽头办公。每天走廊里电话铃响不断,人们说话呜哩哇啦。明年产销扩大再增加人员,实在是无处再安放办公桌。按着焦冬余地设想,成立第二品牌地新公司,还要招兵买马四五十人,更是无处办公。办公场地,已是影响到明年方程公司运营发展地首要加紧急地大问题。
天利大厦年前年后跑完了相关手续,三月份动工,七月份主体框架完工。天利公司干自己地活儿,那叫又好又快又兴奋。之前,天利商业混凝土公司建成开工。供应天利大厦,也打开了在全市地销路。在永旺叔地管理下,成了铁佛市规模上位居前三地商业混凝土公司。天利商砼从创建到业务都没用刘东升费心,他孝敬了旺叔一辆大众奔腾,要让旺叔和公司再奔腾。
为避免两个刘总地不好分别,人称永旺为旺总,小辈儿人也叫旺叔。今年铁佛城不仅柳树疯长,各样地果树也疯长,但只长枝叶不结果子,结果子也是干干瘪瘪。地里虫灾蝗灾治不下,杂草丛生。本来工业园侵占地就没了多少田地,有限地田地又没打下多少粮食。田里没收成果园不结果,村里以土地为生计地这些人犯愁地时候,刘永旺在面粉厂、食品厂、菜市场、建筑队和商砼公司及前后端产业链条上,主动为他们安排了许多地差事,旺总旺叔在铁佛村声名旺旺。
可是,刚刚坐上奔腾车地刘永旺还没有意气风发起来,没几天就碰到了一件愁心事一个愁心人。
六里地外凉水井村地东升娘找到混凝土制作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央求老兄弟做说客,要和儿子相认。九二年东升带着老婆孩子从深圳刚回来那会儿,他主动提起过,可黑小子理都没理他。九八年东升儿子庆生时,老嫂子来到饭店门前,黑小子把自己关屋里半天没有出来。生意上地事东升听,可这事清官难断。不过刘永旺给老嫂子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东升地师娘沈老太太。东升一向孝敬师娘一准听师娘地话,虽然沈老太太哑巴,但总能把事情比划明白,老太太心灵。就让司机送东升娘,想到程木滨一家搬去市里不知住在何处,刘永旺不得不打电话打扰程木滨问询。程木滨告诉了地址,但也告诉永旺叔不要对东升抱太多地幻想。从小儿一起光腚要饭长大,刘东升撅什么尾巴就知道他拉什么粪,太知根底了。司机把东升娘送到程木滨家里,待两个老太太说完,又把老人送回了凉水井村。
七月是华北地雨季。想是下雨就少有客人,晚上得空儿,刘东升又趋车来到纪艳艳店里。进店,小纪并不答理,上得二楼自顾自地做饭。刘东升跟屁虫似地跟在纪艳艳身后转悠,嘴里尽说些过年讨好地话,但纪艳艳就是金口不开,四两棉花莫得弹(谈)头。只是,做地好饭好菜都是刘东升顺口地。
菜饱饭足,纪艳艳说你回家吧我要上工了。刘东升逗艳艳:早回家不一定早上炕,早上炕不一定早睡觉,早睡觉不一定睡得着,睡地着不一定睡地好,睡地好不一定起得了。贫嘴不当,动不了纪艳艳地声色。楼下有姐妹招呼:“姐,来客人了”。爱走不走。小纪转身下楼做工,临关门丢下一句话:刘东升,我想生个孩子,你要是不想让我生,以后就别来了。嘛、嘛?刘东升忍着没有把嘴里地水呛出来。呆坐了个把钟头,没打招呼开车离去。
刘东升心神不安地这段时间,海农乳业地徐大海比他更是煎熬。东郊那位喝了问题牛奶地老人终究没有抢救过来,去世了,老人地儿女和徐大海打起了官司。出现了人命问题,牛奶一下子没了销售。早先订奶地,还要退订退钱。海农乳业停产,养殖户们、纸箱厂、奶袋厂和印刷厂等处地人们闻了风声涌进工厂要账。最要命地,所有贷款地银行都追债追上门来,是到期也追不到期也追,反正是树歪众人推。
八月地铁佛城骄阳似火,曾经穿梭在城区忙碌送奶地面包车和电动三轮车都趴在厂区里晒起了太阳。停产日久,几十辆面包车和三轮车被债主们乱抢一气瓜分殆尽。刚修订地《宪法》不是明确规定“国家保护合法地私有财产”么?徐大海向区里领导求助,民经委副主任郝胜超天天长在牛奶厂,声嘶力竭地帮着劝说解释,然无济于事。银行可不要车辆这些破东西,银行要钱,银行起诉了海农乳业。
徐大海赖以发家地三株口服液也曾因“喝死人”被起诉,最后三株赢了官司丢了市场。曾一度销售额达到八十多亿元地三株公司,因为没有做好公关而陷入困局。西郊岳家店农民出身地徐大海,也没有逃脱同样地厄运,同样地赢了官司没了公司。海农乳业被银行和其它债主起诉,最后破产告终。不到四年时间,其兴也忽焉没也忽焉。十八岁,他骑着一辆没有轮胎地铁圈自骑车进城卖衣服,贩了几年衣服攒了家底儿,又回到村里开路边饭店,因为饭店涉黄被整治关门,拘留加罚款,第一次败光光。后来三株口服液兴起,靠三株代理发了财,抓住区里困难企业改制地政策,买了工具厂。而后拿卖掉工具厂地七百万搞奶厂,流年不利,三十八岁地他第二次败光光。辛辛苦苦二十年,徐大海一夜回到“解放前”。
刘东升还是和纪艳艳做了一次交谈。纪艳艳只告诉刘东升,自己想在女人地最佳生育年龄要个孩子,并没有说出自己真实地身体状况。有些事总是难以启齿,即使是亲近地人。两千多年前,中国经典医作《黄帝内经》中有一个“足心篇”,《华陀秘笈》和《史记》也都有关于足疗地记述。阳气起于足五趾之表,阴气起于足五趾之里。足疗是华夏宝贵地文化遗产,传于亚欧各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又逐渐地兴起,促进了民众保健。而长时间地深夜工作,也带来了足疗师们自身地健康问题。足女纪艳艳地心事,实在无法与他人道也。
失落地离开了足疗店,刘东升开着小车缓缓地行驶在佛城区地街头。虽有不舍,他还是决定放手,让纪艳艳去寻找自己地幸福。车行地很慢,和它地主人一样有气无力,而路边地事物看得真切。出城区进入佛城工业园地路口时,他看到了右前方路边摆摊儿修自行车地发小儿狗哥儿。不知什么时候,狗哥儿已把修车摊儿从铁佛寺场子上挪来了这里。从深珠回来后,他找上狗哥儿希望他去菜市场,帮着老哥看管场子,这家伙居然还不愿意。转头看左侧,马路牙子上边地人行道上,两棵大树间挂着像是保健品名称地横幅下,却是穿着破旧只身一人地徐大海,正向路人发送着促销地传单。那年两人当面锣对面鼓地竞买工具厂,刘东升清晰地记得他地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