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府，顾灵雨便带着铁蛋赶紧回了抚灵轩，倒头就睡。

楚云旗却是没有半点睡意，天刚大亮他人已经出现在了珍宝阁的祭坛之中。他心中有一个猜测，想要得到验证。

再一次见到陆青和南宫即明的尸体，楚云旗心中抑制不住地升起了一股酸涩之感，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想着过些日子便将他两的尸体合葬，若是送回陆府怕是死亦不能同穴。

只能由他出面，替他两寻个风景宜人的地方，也算是能脱离世俗，安静的在一处了。

楚云旗这般盘算完，收起了纷扰的情绪，开始专注地观察起陆青的尸体来。

他将目光集中在陆青的脸部，费了些功夫，才从那早已经干瘪发黑的脸上看出一大片疤痕的痕迹，料想身前应是触目惊心，比那厉鬼还要摄人几分。

陆青，他竟是将自己的容貌尽毁。

难怪陆茂兴将他的画像递到祭神殿却是查无此人，他将自己的脸毁成这样，就算是陆茂兴从他眼前经过，也是认不出的。

楚云旗怔在了原地。

他或许知道什么是喜欢，但还体会不到他们之间的感情，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楚云旗吩咐将陆青和南宫即明的尸体运回王府，大概是楚修能早已经发了话，倒是没人敢驳他的命令。

这尸体运回去，一方面是想给两人好好安葬，另一方面，他想找葛老再仔细查看陆青的尸身。

当年自己母亲与他达成的约定究竟是什么，如今只能让陆青的尸体开口，才有可能得到些许线索。

楚云旗一夜奔波，马车上虽然也能休息，但他脑子里一直把陆青的事翻来覆去地想，片刻也停歇不下来，如今将陆青地尸体运回了王府，感觉自己像抓住了一根细细地绳索，在这绳索的另一头，牵着十六年前的真相。

不过有这绳索在手，楚云旗总算是舒展了心怀，回到醉墨轩安然地睡了一觉。

顾灵雨一觉睡到傍晚时分，她透过窗口，看到那一轮将坠未坠的红日，似乎还迷懵在梦境之中。

梦里她是陆青与南宫即明的看客，醒来后梦境破碎，只记得最后两人分开时落寞的样子，似乎是感同身受，忧伤了起来，竟是落下一滴泪。

面上微凉的感觉传来，顾灵雨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一时又觉得自己矫情，赶紧起身出了房门，将那些莫名的情绪都甩在了脑后，又没心没肺起来。

她踱着步子来到湖边，那红日已经将要彻底沉入远方的山脉之中，留下漫天绯红，不时有几只飞鸟跃过，顾灵雨深吸了口气，心情舒畅了不少。

她眯眼一看，湖中荡着一叶扁舟，楚云旗正在上头若有所思，手里拿着的鱼竿浑不在意地搭在船边，也不管那鱼食究竟被吃干净了没有，蜷着一条腿，靠坐在一旁，眼睛盯着湖中的某处，似乎是在看那几只野鸭戏水。

顾灵雨看岸边还有一叶竹筏就跳了上去，一路划的幸苦，终是到了楚云旗的船边。

楚云旗早听到了她划竹筏的声音，眼睛继续盯着远处，由着她登上了船。

顾灵雨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船，也不闹腾，就在那船头上安静地坐了下来。

那些晚霞渐渐褪去，四周有些蛙声响起。

楚云旗身边飘出一股香气，他们在湖中心，倒是没什么蚊虫敢靠近，两人就这么坐了半响。

等到目送完那几只野鸭子回了窝，楚云旗才开了口。

“祭神殿之所以没找到陆青，是因为他将自己毁了容。”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却是很温和。

顾灵雨沉默了一会儿，趴向了船边，拿手指滑动着湖水，闷声说：“那该有多疼啊。”

夜幕降临，顾灵雨的侧脸融在夜色里，楚云旗这么看着她，忽然觉得很是遥远，抓也抓不住的模样。

“若你是陆青，原意自毁容貌去救南宫即明么，即使知道是有去无回？”楚云旗问道。

“为什么是有去无回呢？”顾灵雨直接偏离了重点。

楚云旗脸上空白了一阵，咬了咬后牙槽，接着说：“那不是元妃娘娘说的么？”

“元妃就是你母亲吧，为何你要称她为元妃娘娘？”顾灵雨歪过头，疑惑的问。

楚云旗：那还不是怕你绕不明白！

楚云旗被她这么一通胡问，那点子悲伤的情绪早不知跑哪儿去了，只愤愤的拿起晾在一边的鱼竿，不再搭理顾灵雨。

顾灵雨也不说话，自顾自地趴在船边划拉着湖水。

“陆青太傻了，可是他也没错，我只能期望自己不要遇上这样的事，别去做这样的选择。”

楚云旗看着那鱼鳔随着水波一起一伏，看似漠然，心里却是暗自吐槽，自己问她能问出个什么来，这人比自己还拎不清。

于是把鱼竿一扔，起身运了轻功便走。等顾灵雨回过神来，只看到远远的岸边楚云旗一抹气冲冲的背影。

“这怎么看着像是生气了呢？”

顾灵雨抓了抓自己的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顾灵雨白日里睡的长了，压根就没睡意，在湖中心飘了半宿，她本来是在干脆待到天明的，可是那楚云旗留下的味道散尽了，蚊虫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没办法她只能划船回去了。

楚云旗回了醉墨轩，也是没有睡意，躺在床上瞪着屋檐，忽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股子闷气是为了什么，于是又起来，翻箱倒柜将酒都寻出来，自斟自饮了半宿。

后半夜，蛙声渐停，想是那瘌蛤蟆都叫累了，楚云旗还在喝。

窗户传来一阵声响，他抬眼一看，是魅影钻了进来。

“有门不走，非得爬窗户。”楚云旗有些微醉，一手支着脑袋靠在书桌上。

“我这不是职业习惯嘛。”魅影笑嘻嘻地坐了下来，拿过了楚云旗的酒壶喝了一大口。

“这般高兴，莫不是有了相好，说来听听。”楚云旗脑子有些浑噩，说话就不那么正经起来。

“我同你半斤八两，这京中的姑娘，哪个肯做我相好。”魅影看他有些发懵，就顺着话头陪他胡扯。

“那你咧着嘴笑屁啊。”楚云旗一把抢回自己得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有了些进展。”魅影将楚云旗将要送入口中的那杯酒拦了下来。

“说来听听。”楚云旗被夺了酒杯，也不恼，只是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酒意上头，有了困意。

“我将那尊巨灵神的画像递给了葛老，葛老说，曾在一本古籍之中看到过这种模样的巨灵神，这几日正在查阅，很快就会有消息。”魅影扶了把楚云旗的脑袋，免得砸到酒桌上。

“等葛老查出来再说吧，值得你巴巴地跑来扰我喝酒的兴致。”楚云旗忽然直起了身板，眼神迷瞪地看向魅影。

“葛老是想让过来问问，是否非查不可。”魅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楚云旗不假思索，道：“当然要查，这秦府背后做的那些勾当，怕是跟这巨灵神牵扯甚深，想要连根拔起，挖出所有真相，绕不开的。”

“葛老说的那本古籍上，提到了一则传说，与你昨夜的猜测相似，那巨灵神其实并非神灵，而是只篡位的巨妖。”

楚云旗听到此处，强打起了精神：“那本古籍在哪儿？”

“葛老正在找，约莫明日该有消息了。”

“享了大晋几百年的香火的，竟然是只妖。“楚云旗不禁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伏，觉得可笑之极。

魅影见他如此，也跟着笑出了声。

“那古籍上可有记载，这巨灵是夺了哪位神灵的神位？”楚云旗慢慢收了笑容问道。

“杀神凤宁，传说中人妖共主，但也只有这只言片语，寻不出多的了。”魅影在脑海里搜刮了一阵，实在没有这位神灵有关的消息。

楚云旗听到这个名字酒醒了大半。

“你说什么，凤宁？”

“是啊，杀神凤宁。”魅影看着他这突然惊乍的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

“出发去南岭陈府之前，灵雨说她做了个梦，梦中有个癫狂的男子，怀里抱着个垂死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名字，就叫凤宁。”楚云旗努力回想着那日顾灵雨对他说的话，想从中寻得蛛丝马迹，却是没有收获。

“她在梦里知道了这个名字，你可有听错？”魅影不可置信地问，他可是才从葛老那里听到这个名字，就连葛老也只知道古籍上的只言片语，那顾灵雨是怎么知道的？

楚云旗沉默了一会儿，摇着头说：“这丫头身世本就是个谜。”

“她莫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那你真是多虑了，你从她那儿能问出个什么，除了吃就是睡，没心没肺，咱们都没她这般潇洒。”

“不在谷中好生待着，却跑来了京都，秦府派出去寻吞金兽的那一批人，费了我老大劲才处理干净。”魅影皱着眉头，言语里都是嫌弃。

“她与这事本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进了京都才牵扯进来，不怪她，是个好孩子，就是缺了点心眼。”

楚云旗上下眼皮又开始打起了架，瞌睡一阵一阵地往上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