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落凤殿的时候,已是深夜,楚云旗气息有些不稳,倒不是因为救慧贵妃消耗过多,而是煎熬的辛苦,劝了自己良久,才没在冲动之下将慧贵妃杀死,只是在为她驱除妖怨的同时给她身体里多加了点东西。
那东西,秦文茵身上也有,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楚云旗的东西,秦家人拿了,就要付出沉痛的代价。
楚云旗独自走在宽阔的宫道之上,他一向不喜欢带侍从,从小到大他都是自己护着自己,若是等着他人来保护,他楚云旗早就是这大晋宫中的一缕孤魂了。魅影虽是他的暗卫,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替他奔波,是他最信赖的人。
现在他可以信赖的人又多了一个。
楚云旗心中憋着一口气,想散开了再回去,就索性在宫里随性闲逛,不知不觉间,就逛到了那片破旧的宫殿。
夜深人静,这里比那日来的时候看上去更加瘆人,宫墙之上偶尔闪过一两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悄无声息地跟在楚云旗身边。
这地方阴暗异常,连带着生活在这里的野猫都比外头的凶狠许多,那些野猫就这么无声地跟随着楚云旗。
若是再过几年,怕是这些野猫就要化妖了。
楚云旗没有搭理它们,只是缓步向前走出,脚踩在落叶之上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在这种独处的时候,总是会刻意地收敛自己的气息与声音,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就是黑暗中的一个幽灵,完完全全将自己揉进了这寂静无声的黑夜里。
他就这样安静地飘荡在宫道之上,猝不及防又掉进了回忆之中。
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妖兽死在自己面前,是在五岁那年。
元妃走后,与她一同入宫的吞金兽便一直守着楚云旗,青帝心中亏欠,默许吞金兽跟在楚云旗身边。
吞金兽虽未化人形,但五级妖兽神智已与常人无异,也是因为有他守在楚云旗身边,才使得楚云旗能够无忧无虑长到五岁。
可那吞金兽却被逼的自绝在他眼前。
“毛球。”
楚云旗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胸口闷痛,他靠着宫墙滑落到地上,将头埋进了自己环起的手臂中。
“我究竟想要些什么?”
他无声自问。
是啊,究竟想要些什么呢?若是说将秦家覆灭就是他想要的东西,那将秦家兄妹暗杀即可,简单又快速,可他这一步一步的,是为了什么?
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会有变化么?
人与妖的混血,这个世界上异样的存在。
若是没有那些眼神,他的母妃或许就还在他身边。若是没有那些眼神,安歌或许还跟在他身后。
二哥或许也曾这么想过,人言可畏,他身为太子,手握权柄,却挡不住悠悠众口,敌不过那所谓的民意。
覆灭了这个秦家,还会有下一个秦家。他们,不过是借刀杀人。
真正的刀藏在人心里。
两只野猫眼冒绿光悄悄靠近了楚云旗,它们身上的妖冶之气颇盛,这片宫殿自从他走了之后再无人搭理,深宫之中本就怨气深重,这些年慧贵妃更是无节制地虐杀妖兽。
她那日渐可怖的神色就是在一次次的杀戮中浸染出来的,青帝与她貌合神离之后,她很是憔悴了几年,之后似乎是珍宝阁的祝阁主献上的“良方”,说是趁着妖兽还活着时,生剥出赤晶吞下,就可以保住青春容颜,只是效果有时效,需要经常服用。
珍宝阁本就有大量的妖兽储备,慧贵妃想要自然是不会短缺,生吞赤晶似乎是真的有效,可是青帝却并没有改变对她的态度,依然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青帝与慧贵妃之间的心结,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慧贵妃自此就变得更加疯了,原本在生剥妖兽时还会去巨灵神面前忏悔,之后却是开始虐杀妖兽,不仅是要生剥取赤晶,心情不好得时候更是亲自操刀,对那些妖兽施以凌迟的手法。
这些事一直在宫人之中流传,却没人敢在明面上挑出。
那些妖兽的尸体有的被妥善焚烧,但后来慢慢地宫人们偶尔偷懒,有些尸体被扔在了这一片废弃的宫殿之内,倒是将这些没什么食吃的野猫给喂养了起来,一群一群。
吃的多了,野猫的口味开始刁钻起来,开始馋上了人肉,这一两年宫中被野猫伤的到的宫女太监不少。
楚云旗仍旧是将头埋在手臂之中,没有搭理那两只靠的越来越近的野猫。
两只野猫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口中开始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是对眼前的猎物已经迫不及待,却仍然是小心地摆出了进攻的姿势。
一左一右,配合默契,极有章法。
在确定楚云旗没有注意到自己后,那两只野猫同时发起了攻击。
然而楚云旗更快,出手快如闪电,在月色衬托下惨白的双手准确无误地掐住了那两只猫的喉咙,那两只猫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惨叫,脖子就歪折了过去。
尸体从楚云旗修长的手指之间滑落,他静静的看着那两只猫的尸体,心里的那股气忽然顺了出去。
适当的杀戮可以让他安静下来。
野猫的进攻发出了动静,宫墙的另一头响起了另一人惊异的质疑声:“是谁在那边?”
楚云旗立刻翻身躲到了树冠之中。
一抹明黄从宫墙的另一边赶了过来,却只见到了那两只野猫的尸体。
楚云旗看着突然出现的青帝,脑子一片混乱。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但楚云旗没有逗留,而是选择了立刻离开,青帝身边必然是跟着暗卫,他不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地方。
刚才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那些暗卫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若是刻意隐藏了气息,他也不一定能察觉到。
或许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但那又如何,究竟谁出现在那里更奇怪?
青帝停留在那两只野猫的尸体旁,听着暗卫的汇报,心中划过一丝异样。
他对这个儿子的了解,真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