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睡着睡着，醒过来鄄城就易主。

然后，兵就上门抢钱抢粮了。

夜色已深，府邸大堂点亮灯火，外边的喧闹没有影响到这里，吕布脱去显眼的甲胄，换上青色袍服，戴鹖冠，从后堂迈出来道：“荀先生，让你久等了。”

荀彧立于堂下，面色有几分冷意，“温侯倒是有当初西凉军的威风。”

“哈哈，论威风的话，我又怎么能及得上曹孟德，二征徐州，杀得人头滚滚，据说泗水都让死尸给堵住了，荀先生该不会不清楚吧？”

吕布听出他言下之意，也反向嘲讽一句。

荀彧默然，他是反对曹操屠杀徐州，那样会让曹操失去大义的名分。

偏偏劝不住，当时的曹操只想用战火将整个徐州都给焚烧殆尽。

吕布上前一步道：“荀先生，你是大汉臣子，为何不思报效陛下，反去追随曹阿瞒那个逆贼。”

荀彧摇头道：“关中群盗割据，无兵无将，如何能够救出陛下。”

“兵将我有，钱粮也在凑集，眼下就差一个能够为我稳固后方的谋士，荀先生，不知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吕布吐露出自己的真心，“荀先生，你是汉臣，食汉禄，岂能眼睁睁看着陛下，看着大汉朝廷在贼人手里受辱，自己苟全在一方偷生？”

荀彧被刺到心头痛处，面色气得发红，他遍观史书，不止一次梦到过，存在于史书记载里面的大汉盛世。

他多么想让大汉盛世的梦境成真。

奈何，空有心而无力。

“关中残破，李傕郭汜等西凉将领割据，更有凉州马腾韩遂勾结羌人作乱，局势如沼泽，一旦深陷其中，再难脱身。”

吕布神采飞扬道：“身为大汉臣子，自当为汉室尽忠，再说关中群盗，内部本就不合，我以力压之，必使其汇聚在一起共同抗衡我。

到时施展离间之计，不出一年，关中群盗可灭。”

话到尾音，吕布上前一步，满脸真诚道：“前提是先生助我，没先生稳固后方，我哪里能尽情施展。”

荀彧心怦然跳动，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忠臣，是一个充满理想色彩的男人。

当初离开袁绍，投奔曹操，就是看出袁绍没有匡扶汉室的心思，反而慢慢有董卓的身影。

荀彧失望之余，离开袁绍那里，想要看看在讨董时奋勇追击的曹操如何。

这一看，他看到汉室复兴的希望。

曹操论地盘，论人才，论兵将，远不如袁绍强大。

正因如此，曹操拥有一颗旺盛，不服输的斗志，这是荀彧判定一个人能不能成事的基本条件。

他当时就决定帮助曹操，为时常在梦境浮现的大汉盛世努力。

然而，这个美好愿望随着兵败被俘破灭。

摆在他面前的路就是两条。

一条是已死成全自我忠义。

但他不止效忠曹操，更效忠于自己那个大汉盛世的理想。

起码在这个时间段，前者远没有后者重要。

吕布看着荀彧沉默不语，心里很急，还是强忍着，没有出声催促，他的渴望透过目光，表情，肢体动作，一一传达到荀彧眼里。

荀彧重重呼出一口气，目光变得坚定道：“温侯既然有匡扶汉室的雄心，我自然应当奉陪，只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放过曹公家眷。”

“哈哈，那是自然。”吕布大喜过望，一把搂住荀彧，激动道：“莫说是曹操家眷，就算是夏侯惇，放了又能如何。”

荀彧倒是没趁势提出要放夏侯惇，他和夏侯惇没多么深厚的交情，单纯是普通的同事。

他能保住曹操家眷，已经是不负两年的主臣情谊。

吕布欢喜过后，想起来，“曹操的家眷在哪里？”

荀彧如实说出来。

吕布一听，马上吩咐人去找寻荀彧和曹操家眷过来。

少许，离得最近的曹昂被带到堂下，浑身用麻绳绑着，头高高昂起，表情带着宁死都不会低头的倔强。

吕布挺欣赏这小子的胆魄，大步走过去道：“你可怕死？”

曹昂哼一声道：“要杀便杀，何必多说废话。”

“好，”吕布手握住剑柄，蹭地拔出剑，往前一挥，斩断他身上的绳子。

曹昂眉头皱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布大笑道：“哈哈，你要感谢荀先生，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决定放你们曹家一条生路。”

曹昂望向站在一边的荀彧，心里百感交集，有很多话想说，到嘴边又说不出任何指责，“那夏侯叔叔……”

“他不姓曹。”吕布收剑回鞘，荀彧没帮夏侯惇求情，他也不会大发善心放走那个夏侯惇。

如果夏侯惇不肯投降，那就是被枭首的命运。

再过一会，荀彧的家眷被接过来。

荀彧家眷不多，妻子和两个儿子，藏在民居之中。

曹操家眷太多，藏在民居更显眼，被藏在一名忠心的官员家中。

又过去十几分钟，派去接曹操家眷的士卒返回来，没有带一个人。

吕布打了打哈欠，皱眉道：“我让你们带人过来，人呢？”

领头的百夫长有些无奈道：“温侯，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刘家已经让成校尉的部下攻破，里面能抢的都抢走，该杀的也都杀了。

我问过当时在场的人，他们说，刘家反抗太激烈，导致不少弟兄伤亡，成校尉直接屠了刘家。”

百夫长越往下讲，发现温侯面色变得难看，他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起来。

曹昂双目充血，他对于卞氏等夫人没什么感情，往常都是在后院，不怎么见面的。

可那丁夫人是从小养大他，虽不是亲生，却胜似亲生母亲。

那些弟弟和他关系也很好，尤其是三弟曹丕，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曹昂整个人疯狂地扑过去，“混账，我要杀了你们！”

“你，你放开！”百夫长使劲扯开曹昂的手，再用力一脚踹过去，他怕的是温侯，这小子算老几啊。

“给我按住他，泼盆水让他冷静下来。”

吕布让人按住曹昂，转过头，有些无奈道：“荀先生，不是我不放人，是他们都死于乱兵刀下，我放夏侯惇和曹昂离开。”

“只有这样了。”

荀彧心里情绪复杂，原先是为保护曹公家眷，才会藏身于官员家中。

谁知藏身在官员之家，反招来杀身之祸。

吕布见他同意，挥手道：“将夏侯惇带出来，给他们两匹马，放他们离开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