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匆匆赶来的时候,阮清和躲在屏风之后。
那屏风上绣了个美人,刚好与她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青鸾一改在清和宫里的素色衣衫,身穿华服,头上珠翠熠熠生辉,面颊上的胭脂香气盈盈。
只是她容色终究单薄了些,尚还撑不起这锦衣华服。
“殿下,”青鸾小心翼翼地福身行礼,观察着卿尘的脸色,“妾身想为清和帝姬设一个灵位。这虽然是凡人的玩意儿,可妾身到底没了法子。”
她说着说着,眼角就沁出泪光。
昔日风风火火的侍女,便成了魔界一位清秀可怜的侧妃。
卿尘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道:“阿清身亡,与那阮凤兮脱不了干系。我原本属意你为正妃,也被她夺了去。如今她在魔界作威作福,前些天还不晓得给父君献了个什么去。父君非要本殿好生待她,真是岂有此理!”
青鸾终究修炼得还不够,脸上禁不住就露出了喜色。
她试探道:“不如妾身去打听一二,再来回禀?”
方才还姐姐长,姐姐短,这会涉及到了嫡庶之争,就立刻把阮清和抛在脑后。
卿尘心中冷笑,却并不动怒。
青鸾不过侥幸跟在阮清和身边伺候,勉强得了她两分神韵而已。
如今正品尚在,他哪里来的闲工夫去关心一个不成样子的赝品?
卿尘忍住不耐,将青鸾好生安抚了一番,将她送至宫门口才回身。
阮清和早就从屏风后出来,冷静地说道:“青鸾张狂,只怕难以成事。殿下不如双管齐下。”
卿尘苦笑地坐下,说道:“阿清这是在羞辱我么,还唤什么殿下?我这个殿下真可谓是一事无成。”
这话倒是不假,阮清和沉默了下来。
仙魔寿命几乎无尽,若无意外,魔君没有更替的可能。
只是近万年以来,仙魔两界都命途多舛,天帝更替了好几任。
魔君不想卿尘出事,就不让他插手任何事,只这样混着日子,混一天算一天。
卿尘道:“你先在我这里放心住下,我帮不了你什么忙。但是照应一二还是没问题的。”
阮清和应下,卿尘显得有几分欣喜,忙给她安排了住处。
是卿尘内殿的一个密室,除他之外,无人晓得。
阮清和闭目歇息了一阵,侧耳听见殿外没了动静,就闪身消失在了内室。
卿尘不喜欢阮凤兮,阮凤兮的宫殿就与他的住处相距甚远。
阮凤兮宫室华丽,即便不受宠,她这个太子妃的牌面还是十足十的。
她孤身来到魔界,一个九重天的侍女都不肯带。
阮太微前前后后送来了许多人,都被阮凤兮找借口打杀了,向魔界卖好。
也难怪魔君如此信重于她,这太子妃宫里侍奉的魔女,面上都毕恭毕敬,低眉顺眼的。
阮凤兮穿了一身正妃的红衣,双手侧放在扶手上,双腿并拢,柔滑的衣料顺势而下,直垂在地面上。
她面露思索之色,对面坐着的就是那位据说被魔君关了起来的言蹊。
言蹊面色苍白,不时轻咳两声,却始终云淡风轻。
“我不明白,”阮凤兮开口问道,“阁下不去与魔君论长短,反而要与我商议合作一事。本宫是九重天的帝姬,眼下又是魔界不受宠的太子妃,恐怕有愧于本宫厚爱。”
她从前那股温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两分凌厉。
言蹊温雅一笑,说道:“凤兮帝姬聪慧无双,此刻想必已经晓得男人是最靠不住的。于女子而言,唯独只有自己最可靠。魔君的性情,想必凤兮帝姬比在下更了解一下。”
此任魔君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的性情,已经三界皆知。
任谁从小在兄弟争斗,水生火热的处境中长大,心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只有对卿尘,他才露出了两分难得的舐犊之情。
阮凤兮端起茶盏,眉目冷意十足:“言公子慎言,妾身不议长辈。”
阮凤兮辗转几次,终于从阮太微的魔爪落入了正儿八经的魔君魔爪之中。
她到底是长进了些,阮清和想着便缩了缩身子,抱着膝躲在言蹊头上,只看得见他那乌黑的发顶。
长发如瀑,此番形容虽是俗气了一些,但再无比这更恰当妥帖的词儿了。
言蹊从不束冠,只用一根青丝缎带束了长发在身后,像一缕行走在尘世间的幽魂。
他是真的极其出色,若不然也不会当仁不让地选为了主母。
荒芜出色的男子不少,比言蹊钟灵毓秀的人物不难有。
只是都未曾留到最后。
言蹊果真不负厚望,他笑吟吟地望着阮凤兮,说道:“荒芜的妖主,是一位女子。”
阮清和与阮凤兮血脉相连,仇视多年。
她此刻不由得也为阮凤兮那亮得发光的眸子给惊住。
那耀眼的光,阮清和很是熟悉,那是野心。
这并不足为怪,阮清和只是惊诧于阮凤兮居然有这样的一面。
万年以来,阮凤兮表露出的都是要嫁一个权重位高的好郎君,相夫教子过完一生。
她学琴练舞,投壶唱曲无一不精,名声响彻三界。
哪怕名不符实,却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这个第一美人的名号。
只可惜最终没能如愿,如今倒不知怎么生出了这般的野望。
阮凤兮缓缓地说道:“倘若言公子能与魔君达成协议,妾身愿助公子一臂之力。妾身位卑言微,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言蹊从来没被人唤过公子,阮凤兮这么一唤就唤了两回,不知言蹊作何感想。
但他只是微微颔首,看不清喜怒。
阮凤兮此次的目的已然达成。
“来人,”阮凤兮朝外面唤了一声,“送言公子下去歇息。”
有十个衣衫轻薄,身姿婀娜的侍女有序而去,迈着细碎的步子,只露出一点绣花鞋尖。
言蹊大可不必让这么多女子相送,显然这是阮凤兮的一番心意。
他眉梢微蹙,并没有拒绝,在那十个侍女的簇拥之下进入了另外一所宫室。
“娘娘,恕奴婢直言,”一直面无表情立在阮凤兮身侧的侍女开口道,“您此番行径只怕不太妥当。倘若言公子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