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狄坐在大堂正中的椅子上,看见女儿女婿一同进来,视线便落到了刘兰昭身上。只见那人身着白色的宽袖长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头顶,眼神平静锐利,比大婚那日看着还要好,果然这刘家的三郎比起那皇家的儿郎也不差半分。
“回来了,兰昭,来,坐”
刘兰昭叫了声“岳父大人”,便恭恭敬敬的坐在下首,一副好女婿的模样。文重在旁边完全被忽视了。
“爹!”被文重这么一叫,文狄才看了自己女儿一眼,“教你的规矩呢,男人说话,你去里面坐着。”
“爹,我才是你女儿,听说你昨日进宫了,我这才今日回来看你,你怎么……”眼神看了一眼刘兰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我知道昨日兰昭派人来问过了,我同兰昭说几句话,你先到你母亲牌位前上柱香去。”
文重看着父亲有些严肃的脸,将手悄悄的背在身后,朝穗儿比了比手势,人就往内室走去。
文重上了香,跪坐在母亲牌位前的软垫上,看着仅是一个名字的母亲,突然感觉有些凄凉。
对于母亲,文重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将她奶大的苏麽麽跟她说母亲是个极温柔的人儿,是皇宫里顶尊贵的长公主殿下,皇帝嫡亲的长姐。
文重曾想,自己竟然有个舅舅是皇帝,还有个太后外祖母,自己的身份应该也是个郡主吧。在文重的记忆里,每逢过年过节的都是自己与父亲一起吃上一顿饭就算过了,明明皇宫里还有亲人,却从来没有一起吃过一次饭。有一次文重好奇的问“为什么我们不进宫和舅舅祖母一起呢?”
文狄只回答“你母亲不在了。”
文重很奇怪母亲不在了和一起过节有关系吗。
后来文重长大了,知道了更多父亲母亲之间的事就明白了。没了母亲,她和父亲,与皇宫里的人,便没了瓜葛。
正想的入神,身旁的软垫上传来一声“岳母大人”,刘兰昭不知何时进来了,正跪在软垫上磕头祭拜。
文重扭头看向刘兰昭,“我父亲同你说了什么?”
刘兰昭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文重“岳父说,你更像你的母亲,性子柔中带刚,让我多让着你些。”
文重也跟着站起来,“我母亲是这样的吗,那,还说了什么?”
“还说,让我们夫妻同心。”
“……”父亲要是知道了你新婚之夜宿在勾栏院就不会这么说了。
见文重不说话,刘兰昭继续道“你嫁的比你母亲要好。”
文重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你是在夸你自己么?”心里却在想,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父亲一辈子只娶了母亲一个,你呢,新婚之夜就睡在了勾栏里。
刘兰昭脸不红心不跳的点点头,“都是岳父大人说的,我只是转述。”
文重没话说了,以前只知道这个男人风流,可相处了几天下来又觉得他清冷的很,这人嘛,倒是挺孝顺的,今天这么一看,却是少点自知之明。
文重一直在文府待到傍晚,文狄见天色渐渐灰暗了下来,便催促文重该回去了。文重本想说这次回来了就没准备再回去,结果看见父亲对刘兰昭一脸的欣赏之色和委托之心,一时之间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接着就被刘兰昭牵着朝门口走去。猛然回头,看见父亲站在厅堂门口望着自己,模模糊糊看不清父亲的神色,只觉得父亲老了。文重想,父亲不过才四十多岁,怎么会老,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回了刘府,二人到刘御史夫妇那里请了安道了今日回门之事,文重就回了兰院,一扭头,就看见刘兰昭跟在自己身后,也没说什么,毕竟回兰院就这一条路可走。
等进了内室,躺在了床上,却看见刘兰昭坐在了内室的椅子上,文重瞠目结舌,指着刘兰昭“你……你……”了好半天。
刘兰昭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水,一脸气定神闲“怎么了?”
“我准备休息了,你进来做什么?”
“这也是我的房间,自然是进来休息。”
“兰院那么多房间你非要来这间。”
“其他的都不能住”
“不可能!那好,你要睡这里,我去别的房间。”
文重穿上鞋子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一眼刘兰昭。
结果文重悲剧了。
正如刘兰昭所说,除了那一间屋子,其他无论哪间房,里面都堆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根本没有可以睡人的地方。文重有些后悔了,为什么不把刘兰昭赶出来呢!
夜渐深,在外面站久了的文重觉得有些冷,加上今日回门来回有些疲乏,很困却又被风吹的清醒。要不,回去?那多没面子。
面子重要吗?对文重来说,面子当然重要。
可眼下,面子能当觉睡,能当被子盖吗?
于是,文重轻手轻脚的摸回了正屋,就看见刘兰昭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估计已经睡着了。文重走到床边,不禁仔细瞧了瞧这个男人,这个男人长得真是好看,连睡觉的姿势都这么板正,双手上下交叠平放在胸前,一头长发均匀的散落在枕头上。再想想自己睡觉,四仰八叉的,每次早晨醒来都是找被子,头发乱的要穗儿梳半天。
正走神,躺在床上的刘兰昭突然就睁开了眼睛,文重一下子呆住了,就听见刘兰昭说“困了吧,上床睡吧。”
然后文重就上了床,躺在了刘兰昭旁边,等反应过来自己进屋明明是为了把他赶出去,结果怎么就和他躺一块了。
兴许是真的困极了,文重很快就睡着了,临睡前还不忘说服自己,这个人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一张床上睡一觉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刘兰昭就不成了,侧过身看着熟睡中的文重,回想着今日文狄对他说的话,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