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识进一进堂屋,也顾不得礼数,见了李雨棠直接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道个清楚。
李雨棠见他涨红了脸喋喋而谈,说话间带着夸张的手势且嘴巴一刻都不停歇,便也没出声打断。
片刻,直到陆识进讲完了,丫鬟才将泡好的茶端至于黄梨花木圆桌上。
“小姐,茶叶泡好了。”
“搁那儿吧。”
丫鬟极有眼色的为二人分别倒好了一杯茶水晾着。
陆识进早就讲的口干舌燥,再加上方才奔波一路几乎耗尽了体力,眼下别说给他杨枝甘露、天山泉水,哪怕给他从鱼池子里舀一瓢——他都能如牦牛饮水!
整个堂屋茶香四溢,陆识进直勾勾盯着那茶壶看。
“如此,还得请雨棠小姐出面!即便侯爷多年不问朝政,可威名仍不减当年!周知府多多少少会看在镇国侯府的份儿上公平办案!”
李雨棠貌似在思忖陆识进的话,她在屋内踱了两步,浅褐色的海棠花滚金边衣裙随着她踢脚面的动作轻柔摆动。
陆识进望着那裙子上大朵的海棠花晃了神......
李雨棠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息怒。
“陆公子这一路辛苦了,先喝口茶水再说。”
陆识进毫不客气,他端起桌上的其中一杯茶水一饮而尽。似乎仍觉得不够过瘾,又端起桌上的另一杯灌下肠肚。
“咕嘟咕嘟......”
陆识进擦擦嘴,差一点被燥风刺穿的喉咙得到过滋润后,瞬间不那么疼痛了。
丫鬟:“......”
这可是顶尖的西湖龙井啊!比金子还贵!镇国侯自己都舍不得喝!
而陆识进却像喝水一样灌进了自己的肚子,甚至连什么味道都没品出来!
看起来相貌堂堂,脑子却不及外表一分!
丫鬟暗自心疼那壶茶叶,看陆识进的眼神多了层鄙视。
“御前十八颗”是专门为皇上准备的茶叶,每年产量不过二两。李雨棠对茶叶情有独钟,因此镇国侯特地从皇上那要了道“谕旨”,亲自骑马下江南讨来了“御前十八颗”。
其中一两茶叶,是献给皇上的。剩下的那一两,自然是留给李雨棠。
镇国侯自个儿不过留着一点点茶叶碎,等哪天不来客时,搁一星半点放进茶杯里用烫水沏开,偷偷品尝上半个多时辰罢了!
由此可见,镇国侯对李雨棠的宠爱程度!
陆识进也正是拿捏准了这一点,才紧急的请求李雨棠来帮忙。镇国侯膝下无子,就她这一个女儿。可以说李雨棠不管走到哪里都代表着整个镇国侯府,哪怕皇上来了,也得给李雨棠几分薄面!
区区一个周知府,怎敢与镇国侯府抗衡?
陆识进想到这儿,内心突然没那么紧张了。李雨棠就是他的靠山!
“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李雨棠明媚的五官覆上了一层寒气,口气也不如往日那么亲络,“我爹宠我是出于父亲对女儿的疼爱!可我若是仗着我爹的权势去打压官民——那无疑于是毁了我爹!”
“......”
陆识进怔怔的愣在原地。他想:镇国侯一代功臣,威名盖世。从不拉拢官僚,从不结党营私。这样一位固执、蛮横的朝廷大忠臣,连皇上都敬他三分——又怎么会教导一位痴醉权势的糊涂女儿?!
他不正是看中了李雨棠与别的贵族千金、皇室郡主有所不同,才唯独为她着迷么......
陆识进顿了顿,“刷”的一下脸色燥红。
“是在下糊涂了!雨棠小姐莫生气!我......”陆识进紧张的手脚发抖,差点咬了舌头,“我我我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事实上,陆识进再没有别的法子了。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再不到比李雨棠更厉害的人物!
陆识进险些站立不稳,他紧紧的抓住梨花木圆桌的边缘,一股无力的挫败感涌变全身。
他该怎么办?!
...
乔佩佩跪在公堂上耐心等待着。不多时,周知府派出去的捕快带了三名证人回来。
“小人是‘益和堂’掌柜的——吴无,拜见青天大老爷!”
“民妇是街上卖水煮栗子的邢氏,拜见知府大人。”
“小小小小的是......”跪在三位证人最边上的,是一位衣衫破烂、披头散发的男子,打从进了公堂他就抖得厉害。“小的是张三!求大人饶命啊大人!”
张三不停的叩头,周知府以为他犯的事跟这件案子有关,便皱着眉怒目而视:“吴三,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小的知道不该偷邻居家的鸡、杀街坊家的鹅!可是小的实在没法儿活了!家里都穷的揭不开锅了!呜呜呜呜......”
“......与本案无关的民事,本官日后再审!”
张三的哭声渐弱了下来。
周知府望向跪在厅堂最左侧的花甲老人,“吴掌柜,刘老汉生前可是去你那里抓过药?”
“回大人的话,刘老汉因为日日酗酒,所以常年患有十分严重的胃病。他今日一大早胃疼的厉害,天不亮就敲开了我那药铺里的门。小人给他抓完药后,嘱咐他后半剂药需进食后一刻时辰再喝。刘老汉付完银子后便走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周知府肃穆的眼神又睇向中间那名素衣妇人,“邢氏,你有何可说?”
“回大人的话,民妇今日为了赶集一大早出了门。哪想刚支上摊子就碰见了刘老汉!刘老汉手里的确提着药兜子。
他对我说要给自家闺女买些栗子,民妇称好以后他给完铜板就走了!可不出撒泡尿的时间,他又提着栗子回来找我——说我缺斤少两!我俩就为这个吵吵了起来。后来民妇闻见他满嘴酒气,便晓得他昨晚定是喝多了,酒气未醒。
怕妨碍生意,我便给他退了八个铜板,刘老汉便提着半斤栗子走了!”
邢氏说完抬头看向周知府,“大人,就是这么回事儿!”
周知府捋了捋八字胡,“听起来,似乎没毛病!刘老汉一大早起从益和堂买完药,又去邢氏的摊上买了栗子......”他转而睇向张三,“张三,你既被带来做公堂证人,那你一定是尾随了刘老汉许久!比起身旁这两位,想必你更清楚刘老汉死前的轨迹。”
张三手脚不干净,偷偷摸摸的事常做。镇子上出了名的赖子。他能被带来公堂上作证,想必是盯上了刘老汉的荷包。
围观的群众都这么认为。
一个醉鬼的荷包最容易失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