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佩佩是被硌醒的。
公堂后面的厅房不过是短暂的避雨避风场所,石板床又冷又硬,真不是人休息的地儿!
陆识进忙着送回李雨堂,赵九良一干闲杂人等早就被“请”出公堂,乔佩佩醒来的时候,整个公堂就剩她自己,和一位在院子里扫落叶的小厮。
“案子结了?”乔佩佩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红漆廊柱,站着问小厮。
秋风卷起地上一片落叶,那小厮的眼睛盯着乔佩佩骨碌碌的转,“结了!”
“那真正的凶手查出来了了?!”
小厮想了想,摇头晃脑的回答:“公堂上那一撞,邢氏虽未死却也丢了半条命。人醒了后痴痴傻傻不说,半个身子都不听她自个儿使唤,整个人就吊着的半口气儿!周知府念在“体恤民情”的份儿上,派人请大夫给邢氏看完伤、抓了药才把人押入大牢的!~”
乔佩佩听完后并未说什么。邢氏对“有人花钱雇她谋害刘老汉”这件事矢口否认,这是乔佩佩早就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上官咏仪身上有非常强大的女主光环,再怎么样也会完好无损的活到最后一集。
“唔......刚才有位公子嘱咐我,说姑娘若是醒了,便去西边的柴火房,灶上面炖着益气养血的中药。姑娘近日气血稍有不足,再加上惊吓过度才导致晕倒的!~”
“咦?听公子的口气,姑娘似乎既缺血还怕血?我猜,定是邢氏自我了结的时候......溅出来的血吓坏姑娘了吧!~”
“......”乔佩佩脸颊上缓缓的浮现出两团可疑的红晕,尴尬的看着一脸天真的小厮。
是谁这么好心?连她来月事了都知道?还把她晕血的秘密公之于众?
“总之,那位公子说你们两位熟的不能再熟了!~”小厮形容不来此人的外貌,只好用这句话来解释。
乔佩佩猜想,目前在她所熟识的人当中,能配得上被这小孩儿称之为“公子”的人,充其量也就两位——
一:“陆识进”。
二:“狗蛋儿”。
狗蛋儿现在飞黄腾达了,早就对她这个“花五十两银子娶来的媳妇儿”置若罔闻。成天住在一个院子里,他甚至连面儿都不曾露过几次......那如此体贴关心,还给她送药的“公子”肯定是陆识进了!
“劳烦小哥哥带我前去。”
“......”这一声称呼直接喊得小厮手足无措、满脸通红,“不、不麻烦!”
乔佩佩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柴火房,捏着鼻子将那一蛊子汤苦不堪言的汤汤水水灌进了腹中。
衙门里有杂伙菜,小厮给她端了一碗。乔佩佩垂眸默默盯着......清汤寡水实在难以称之为美味!对于她这种“无肉不欢”的人来说,几乎难以下咽。
几名捕快和衙役办完邢氏的案子回来招呼她一起坐,见大伙儿吃的都香,乔佩佩只能硬生生抑制住胃里的馋虫,勉强吞了一碗。
面对如此兴尽意阑的热情,她怎么好意思拒绝......
菜里除了盐的味道,什么味都没有。
乔佩佩用完后跟衙门里的伙计道了别,便赶紧回城西的宅子。
今日在公堂上或跪、或站,待了整整了一天,乔佩佩这才体会到自己的农家土炕是多么的舒适柔软。
皎洁的月高挂枝头,巷子里蓦然刮起一阵冷风吹得树枝摇曳。偶有几声狗吠伴随着屋顶袅袅上升的轻烟,消失在广邃的夜空。
乔佩佩一路走来的不安与忐忑,瞬间因这烟火气息消失殆尽。
“主子说了,姑娘在县衙待了一天,须从火盆上跨过去方可进家门——”
“咚!”的一声,董青将一个簇簇燃烧的大火盆搁在跟前,那火焰将董青那张欠揍的脸映照得无比真实。
“......”
乔佩佩翻了翻白眼,挺起胸膛抱着臂膀打算绕开,“凭什么!这是我家!我想进就进,想走就走!你家主子管不着我!”
董青迅速飞身,两腿一岔,两只大脚分别踩在了月亮门洞两边上的石砖上——
“姑娘犯不着跟主子作对,跨火盆只是为了让您去去晦气!”董青怀里抱着宝剑,面无表情的俯视乔佩佩。
“......”
“有病!”乔佩佩此刻若想进门,只能从董色胯下钻过。她叉着腰,一根手指戳着比她高半个人的董青骂道:“想吵架是不是?叫你主子出来!四条腿的蛤蟆我抓不住,两条腿的男人我还斗不过么?!今天我要是从你胯下钻过去......不是,我要是从这火盆上跨过去——我就不是人!!!”
乔佩佩气的要死,整张小脸儿涨的通红,她撸起袖子继续道:“我生平最讨厌别人用那套‘自认为无比崇高、实际上却毫无意义’的章法来约束我!还跨火盆?怎么不找个驱邪法师来洒洒水呀?我不过是跑去县衙解决了一通案子而已,能沾染上什么晦气?!简直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不可理喻!!!”
“你家主子是‘金豆腐落在我这灰堂里’了!那么金娇玉贵,有本事去住皇宫啊?嗤——我就跟你家主子杠到底了,怎么着吧?!”
讽刺人的话怎么难听,乔佩佩怎么说。董青淡定的瞅着她,丝毫不为所动。
正在房顶上巡逻的肖泓看到这一幕,百思不得其解......
跨个火盆而已,至于么?
乔佩佩的语言攻击逐渐从对董青的人身诋毁,上升到他家主子的人格问题。
最后实在口渴的要命,乔佩佩只好骂骂咧咧要董青下来,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粉色衣裙的边角沾染上些灰尘,董青迟疑的看着乔佩佩的动作,“姑娘,你方才不是说......”
“哼!我方才是说‘我若是从火盆上跨过去就不是人’!可是我明明是跳着过去的!”
“......”
董青杵在大门口,眼睁睁看着乔佩佩气冲冲的进了屋,迅速插门、上锁、盖被、躺尸,一气呵成。
“姑娘怎么了这是......”
何必生气呢?
董青无奈的摇摇头,谁知道他哪句话又说错了得罪了姑娘?
黑暗中,乔佩佩紧紧的闭上双眼,捂上耳朵,她一分钟都不想看见外面的呆子——尤其是他家那个浑蛋主子!!
肖泓:“......”
他吐掉嘴里的衔着的狗尾巴草叹口气,董青真是个天才,每次主子不管交给他什么事,他都能办砸!
难怪主子要他去守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