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您别吓奴婢，快醒醒啊。”耳畔有熟悉的呼喊声，还能嗅到空气里香甜的花香。有人在用温软的手触摸她的额头，还有一只手在轻触她的脸颊，似乎是在给她擦拭着什么。洛瑾羽大脑一片混乱，久久不愿睁开双眼。

“我来试试。”有少年轻快的声音传来。

洛瑾羽感觉有一双微热的手掐在她的人中上，力度很重，洛瑾羽吃了痛“哎呀”一声坐起了身，发觉自己正躺在硬榻上。

洛瑾羽诧异的是自己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她伸出手去摸，发现自己的舌头完好无损，她又啊了几声，清脆而熟悉，她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忙在自己的脸上捏了一把，痛，她再次喊出声来。

“你们姑娘这是从树上摔下来时摔坏脑子了吧。”

洛瑾羽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站着一位约莫十一二岁模样的俊朗少年，少年摸着下巴看她，似笑非笑。

“你是何人？”洛瑾羽怎么也想不起少年是谁。她一转动脑袋，就觉得后脑勺有些疼。“啊”，洛瑾羽又喊了一声，因为她在后脑勺摸到一个杏仁大的包。

“姑娘，姑娘，是不是磕到脑袋了。”两个小姑娘从一旁窜出来，两人一个端着铜盆，一个拿着毛巾，赫然是十一二岁时期的秋宁和秋夕。

“秋宁！”洛瑾羽从床上跳起来，惊呼着去抱秋宁，秋宁正端着铜盆，被她这一惊呼吓得险些将铜盆丢了。

洛瑾羽跳下床，才发觉床还有周遭的墙、家具物件都变高变大了。

洛瑾羽在秋宁的同盆里看到自己的脸，一张粉嘟嘟，梳着两个发髻的孩童装扮。“这不是自己八九岁时候的模样吗?”洛瑾羽心下一惊，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自己变得小胳膊小腿，“难道是我之前做噩梦了？”好多事情从脑海中闪出，像是经历过，又像是没经历过，恍如黄粱一梦。

“啊，头疼！”洛瑾羽抱着脑袋喊痛。

面前的小少年“噗”一下笑出声来：“当然痛了，你可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没摔坏了脑子就不错了！”

“不许说我家姑娘。”秋宁和秋夕瞪了少年一眼，放下手中物件去扶洛瑾羽。“姑娘，我们回家吧。”

洛瑾羽被两人搀着回府。好在靖安候府不是很远，三个小人穿过几条街，便走到自己府院。

“哎呀，姑娘可算是回来了！”三人刚偷溜进青桐院，就被林妈妈逮个正着，林妈妈是洛瑾羽院里的管事妈妈，也是她母亲云殊音带入侯府的陪嫁妈妈。林妈妈慌忙迎上去，姑娘平时虽然贪玩，也不会这么久才回来。

见到秋宁和秋夕搀着洛瑾羽，神情紧张起来，慌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说着，人已经走到三人面前。

“姑娘刚才从树上摔下来了！”秋宁怯弱地答道。她对林妈妈还是有些畏惧，

林妈妈不怒自威，骂咧咧道：“混账东西，你们是怎么服侍姑娘的。”秋夕直接不敢说话，往洛瑾羽身后躲。

“林妈妈别骂她们，是我太贪玩了。”洛瑾羽向林妈妈求情，她这会脑袋还是有些晕，踉踉跄跄的。

林妈妈眼疾手快，将她扶稳：“姑娘哪里不舒服。”洛瑾羽自幼由林妈妈带着，虽然不是亲生女儿，但在林妈妈心中，早已将她看做自己的女儿，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揪心。

“脑袋疼。”洛瑾羽戳戳脑袋。

林妈妈伸出手顺着洛瑾羽指得地方摸去，摸到青杏大的包，手一怔，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落下，整个人都带着哭腔，“我的小祖宗哎，你这可如何是好，我抱你去夫人那找大夫瞧瞧。”林妈妈心疼至极，抱着她往夫人的院子走，秋宁和秋夕紧跟着她。

青铜院紧挨着当家主母的院子，洛瑾羽是侯府嫡女，自然住得离自己母亲最近。

林妈妈火急火燎地走，脚下生风，依然将洛瑾羽在怀中抱得稳当。

“快去请大夫来。”林妈妈对院子中的丫鬟嘱咐道，抬脚买进主母屋内：“夫人，夫人。”她朝着屋内接连喊了几嗓子。

云殊音还在午睡，被林妈妈几声喊醒，揉着微微作痛的头，刚要抱怨，就看见林妈妈挑帘进来，怀中还抱着洛瑾羽。

看见林妈妈慌张的神态，还有她怀中的洛瑾羽，云殊音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从软床上滕然起身，急切问道。“娇娇这是怎么了？”娇娇是洛瑾羽的乳名，云殊音常年挂在嘴边。

“姑娘从树上摔下来了。”林妈妈将洛瑾羽轻轻放在软床上，又害怕硌到她脑袋，将一床棉被扯开，铺到她身下。

“大夫呢？”云殊音的眼瞬间有泪花在酝酿，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已经差人去请了。”林妈妈边回答，手上还麻利地为洛瑾羽整好垫脑袋的棉被。

秋宁和秋夕自知做错了事，就在门外静静候着。

“姐，你说林妈妈等会会不会责罚我们？”秋夕拽着秋宁的袖子问道，她最怕的就是林妈妈，今天嬷嬷这么紧张，必然是要责罚的。

秋宁探着小小的身子透过门缝往屋里看，她对姑娘的状况更加在意。

云殊音和林妈妈在屋子里瞧着洛瑾羽伤神。

大夫来得极快，侯府家想请，自然不敢怠慢，由丫鬟引着，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先生快给瞧瞧，我家姑娘从树上摔下来，头顶有那么大个包。”林妈妈看见大夫，慌忙抓着他从软床前走，嘴中还说着洛瑾羽的情况。

大夫搭脉，看会洛瑾羽的神色，摸摸洛瑾羽头顶的包，悬着的心平稳下来，安抚众人：“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养上几日便可痊愈。”

“当真没事？”云殊音问道，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大夫给云殊音见礼：“夫人放心，姑娘只是一时血瘀气结，静养几日，等淤血退去，自然完好如初。”

“那就好，那就好。”云殊音点头，手上的丝帕已经被攥成一团，这会才慢慢平展。“送大夫出去，记得给赏钱。”云殊音坐回软床，摸着洛瑾羽的脸颊，洛瑾羽浑圆的眼珠子盯着云殊音傻笑，她好久没见到娘亲的脸了。

林妈妈将引着大夫出门，瞧见门外的秋宁秋夕，狠狠瞪二人一眼，有外人在，也不好发火，强压着怒火，将大夫送走，回来时才将秋宁秋夕二人责罚一通，

洛瑾羽从树上摔下来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侯府。靖安候洛川德在书房批阅公文，听小厮报洛瑾羽从树上摔下来，公文都丢在一旁，朝自家后院跑去。

青兰院里，洛瑾秋在给兰草施肥，听见丫鬟说洛瑾羽从树上摔下来，嘴角勾起浅浅的笑，不过却是稍纵即逝，便是一脸担忧地提着裙摆往浣花院赶。

青书院，洛瑾晴正在书案前读书，听见丫鬟说洛瑾羽从树上掉下来的消息，平淡地哦一声，看完手中的一页，才恋恋不舍放下书卷，往浣花院走去。

洛瑾羽躺在云殊音怀中，沉沉睡去，云殊音自觉地今日女儿比往日更粘她，轻轻拍着哄她入睡。

等洛瑾羽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淡，身旁站满了人。爹爹、大姐、二姐，都在——几个闻风赶来的姨娘被云殊音遣了回去，看着心里更加添堵。

“醒了。”洛瑾秋伸手去刮她的鼻子。

洛瑾羽下意识往母亲怀里躲去，这张脸她记得真切。

洛瑾秋见洛瑾羽躲她，也不自讨没趣，从软床边走到一旁。

“我的娇娇终于醒了，可是让父亲担心坏了啊。”洛川德趴在床头哭丧着脸。一旁的洛瑾晴在心里一阵鄙夷，姐妹三人父亲只宠洛瑾羽一人，她已经见怪不怪。

“父亲。”洛瑾羽奶声奶气地从母亲怀里起身，趴在洛川德肩上大哭。方才那一觉她又记起一些事，越想越伤心，哭得酣畅淋漓。

洛川德被洛瑾羽哭得惨状勾得心揪，不禁宽慰到；“等你这次好了，父亲也不逼你去学堂了，咱就在家，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做什么。”

咕噜，咕噜，洛瑾羽的肚子在抗议。她这肚子一叫，哭声也止住了：“父亲，我吃好吃的，好多好吃的。”

“父亲现在就吩咐人去做。”洛川德回应道，云殊音也在一旁无奈赔笑。

今日侯府的厨子可是卯足了劲，云燕九珍、金丝蜜藕、凤尾虾饺、蟹味秋酿、芙蓉酥翠，平日里侯府待客采用的菜品，一一被摆上桌。

夜宴稍显隆重，满满一桌，云殊音和洛川德端坐在座，二人将洛瑾羽裹在中央，不停给她夹菜。洛瑾秋和洛瑾晴在一旁陪坐。

“你最喜欢吃的芙蓉酥翠。”洛瑾秋夹起一筷，放入洛瑾羽面前的碟子中。洛瑾羽用筷子将洛瑾秋夹来的菜夹给沈允川：“给父亲吃”。

洛瑾秋比洛瑾羽长一岁，却已有少女心事，见到洛瑾羽将自己夹给她的菜夹给父亲，有些不悦，却还是和颜悦色道：“三妹妹今日怎么了，刚才就躲着我，现在给你夹菜你也不喜欢，可是姐姐哪里惹到你了？”

洛瑾羽还没回答，洛川德率先说道：“你妹妹刚摔下来，心绪不稳，难免礼数不周全，你身为姐姐，怎能如此计较。”

被洛川德一说，洛瑾秋一噎，眼里含泪道：“是女儿的不是，还望父亲不要怪罪。”洛瑾晴摇头，一副大人模样。

洛瑾羽才不管那些，在母亲身边舒服坐着，等母亲将自己爱吃的一点点送进自己嘴中。今日她的饭量足，总觉得肚子里有个洞要去填补。

吃晚饭，洛瑾秋和洛瑾晴早早离开回自己的院子，洛瑾羽本来要回自己的青桐院，被云殊音拒绝，今日刚从树上摔下来，要留在自己身边才行。洛瑾羽从醒来就没见到秋宁和秋夕，问起一旁服侍的林妈妈，才知道二人被罚去浣衣房洗一夜衣物。洛瑾羽本想求情，被林妈妈拒绝。

夜里，浣花院掌了灯，洛川德在院子逗留许久，才回去书房披阅公文，林妈妈被云殊音差去给洛川德备宵夜。洛瑾羽和母亲二人在屋内小坐，洛瑾羽始终赖着云殊音。

“今日回来怎么这般粘人?“云殊音将她抱在怀中，温柔地问她。

洛瑾羽吞吞吐吐，犹豫片刻，才慢慢说出：“母亲，我今天做了一个噩梦！”

“怎样的噩梦啊？”云殊音的声音始终温柔，让人听着亲切无比。

“我梦见自己长大之后的事情了，在梦里，很多人都来伤害我，他们想要我的命……”脑中有很多画面在涌上来，如梦如幻，却又真实无比，眼中不觉有泪水涌出。

云殊音的手在洛瑾羽额头轻点，顿然有些伤神，不知不自觉女儿都已经这般大了，自己的身子骨却越来越差，心中不禁感慨时间走得快了些。

“这梦呀，和现实都是反着来的，娇娇不怕。但是这人生啊，却是千变万化的，只有你自己知道这路该怎么去走，既然梦见不好的事情，就想办法躲开它。”

“嗯！”洛瑾羽重重点点头，小手在胸前攥成拳头。管它是梦还是真实，这一次一定要活出崭新的自己，护好身边自己最亲的人，将那些梦魇统统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