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秾努力掩盖住自己的情绪，语气平和地对李煜霖说道：“只是天太黑了，迷了路。”

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李煜霖的眼角的笑意在这一瞬间更加浓烈。

这个男子，浑身上下总是散发着一股镇定温和，但阴暗至极的气息。

李煜霖没有接惠秾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倘若御衣要找的东西，咱家能帮御衣找到，御衣该怎么谢咱家呢。”

惠秾咬了咬唇道：“李总管有话不妨明说。”

听了惠秾的话，李煜霖轻笑了几声，走到惠秾身边，俯下身子，轻轻嗅着惠秾衣领上的味道，勾了唇缓缓道：

“离苦引。看来皇上对你有意。”

惠秾心中对李煜霖此举厌恶万分，可当下情势却不由得她表达这种厌恶。她别过头去，尽量不看李煜霖。

“堂堂云原项目的负责人，如今却沦落到自己创造的世界中，仰人鼻息地活着……”

李煜霖不紧不慢地说着，语气里的平和，似乎不像是人类可以拥有的。惠秾在听到“云原项目”四个字时，心下猛然一颤。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他继续慢吞吞地说道。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提议，可在惠秾看来，就是赤裸裸的强买强卖。

“什么交易？”惠秾扭头看着李煜霖问道。

方才李煜霖的一番话，信息量极大。他不仅知道云原项目，还知道惠秾穿越过来前是云原项目的负责人，所有的信息都直指一种可能——

他也是穿越来云原的。

并且他在穿越之前就知道，或者认识惠秾。

想到这里，惠秾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她看着李煜霖的脸，努力回想在之前的世界，她身边有没有人突然失踪。

可是李煜霖并不给她思索的时间，他盯着惠秾的眼睛，继续说道：

“咱们本来就是一伙的，不是吗？”

惠秾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午夜的风分外寒冷，吹动地上干枯的枝叶和藤蔓，发出萧索的声音。二人立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像是棋盘上两枚对峙的棋子。

“御衣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咱家也想。只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罢了……”

李煜霖说话时，眼角流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但惠秾却敏锐地捕捉到，这种遗憾是李煜霖表演出来的。

“李总管的意思，是我们两个结盟？”

此刻惠秾的情绪已经完全镇静下来了，她冷冷地问道。

闻言，李煜霖轻轻地拍了拍手掌，笑道：“御衣果然是聪明人。你有云原地下所有工作站和仓库的密码，对神遗的机械结构也了如指掌。我们两个结盟，不仅能保你当下的安全，还能想出办法一路北上。”

“就算是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以御衣你的才智，和咱家现下手握的权柄，在大衡也能尽享荣华富贵……”李煜霖笑眯眯地补充道。

“我对荣华富贵没有兴趣。”惠秾打断了李煜霖的话，她此刻只想赶紧摆脱困境，找到地下仓库，救林乃珲的性命。

被惠秾打断，李煜霖也没有丝毫不悦，仍然是一张笑脸对着惠秾，他道：

“那御衣要不要与咱家结盟呢？”

惠秾没有再看李煜霖那张像面具一样，邪魅却虚假的脸，心下也知道，此时与李煜霖结盟是最好的选择，于是便点了点头。

见惠秾答应与自己结盟，李煜霖笑道：“那御衣便随咱家来吧。”

一边说，一边引着惠秾往树林深处走去。

捡起了地上的灯笼，惠秾跟在李煜霖身后，望着李煜霖的背影，惠秾不禁问道：“李总管怎么知道我要找什么？”

李煜霖走路的脚步微微顿了顿，随后便继续向前走去：“听说与御衣同住的林太嫔得了急病，御衣得了消息就出了宫，回了彰云寺。”

“那李总管又是怎么知道我是穿越来的？”

“修复神遗，是需要特殊指令的。”李煜霖一边拨开挡在眼前的枯藤，一边简洁地回答道。

“李总管也参与过云院项目吧？”惠秾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话。

“……”

李煜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过了半晌，才说道：

“我在原来的世界的妻子，是你的助手。”

听到李煜霖的话的一瞬间，惠秾呆在了原地。这句话就像是万斤的巨石砸在她心头上一般，让她一时间无法思考和呼吸。

惠秾在做云原项目时的第一个助手，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大姐姐。当时云原项目刚刚启动，工作量非常大，需要工作人员通过连接两个世界的通路来回穿梭，建造云原上的神箸和其他设施。

穿梭于两个世界的通路在一开始及其不稳定，有好几个工作人员在穿梭时神秘失踪，惠秾的第一个助手也在一次任务中失踪了。

记忆像失去闸门的洪水一样涌入惠秾心头。

那个助手失踪后，她的家人来研究机构讨要说法，最终也只是给了抚恤金，草草地息事宁人。

也是从那时起，惠秾开始对研究机构失望，开始对云原项目产生怀疑。

想到这里，惠秾的眼圈不禁一酸：“我们之前见过面的，对吗？”

李煜霖没有回答。

惠秾知道，即使他们俩见过面，应该也是在惠秾作为项目负责人向失踪员工道歉的场合见过面。

她记得，当时助手的丈夫也到场了，那个沉默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面对她的道歉表情麻木，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一样。

“对不起……”惠秾望着李煜霖的背影，带着无比的愧疚说道。

“这不是御衣的错。”李煜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惠秾，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惠秾不再敢直视李煜霖的脸，她低下头，专心看着脚下的路。

在林中行走了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一口被藤蔓覆盖得严严实实的枯井边上。如果不仔细看，倒真的很难发现这里有一口井。

李煜霖上前去，将井口覆盖着的藤蔓扯下来，转过身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粘上的灰土，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笑意，对惠秾道：

“御衣要找的东西，就在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