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和院的日子过得很快,半月过去,时间已近二月。
大概是有李煜霖的打点,惠秾在彰云寺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
二月初一是李猷到彰云寺视察的日子。
说是视察,其实也就是到彰云寺绕一圈,听听女官们说的场面话。
再隐晦点说,若是看上哪个女官,也可以将其带回宫中,册立为嫔妃。
时间越靠近二月初一,彰云寺的女官们就越兴奋。对于她们来说,二月初一比正月初一都要重要不少。
这种兴奋,与彰云寺里的住寺宫嫔无关。
听着景和院外女官们吵吵嚷嚷的声音,林乃珲歪坐在榻上,揉着太阳穴抱怨道:
“一个一个都想挤破头入宫,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惠秾低头把玩着绣李刚打好的穗子,笑着揶揄道:
“她们自然比不上娘娘,娘娘出身高贵,又性情至纯。”
林乃珲在景和院内修养了十余天,身子已经好全了,她随手从一边拿了本话本翻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嘟囔:
“秾姐姐,你听说了吗?”
惠秾不知林乃珲所说何事,放下穗子看着林乃珲,迷茫地摇了摇头。
“说宫里的愉寿公主和胡贵妃杠上了。”
愉寿公主?惠秾想起了自己在定元殿住着的那天,推门进来的那个小姑娘。
见惠秾没有说话,林乃珲继续说下去:
“愉寿公主看上了新进贡的几棵南海珊瑚树,胡贵妃也看上了。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在宫里杠了好多天了。”
“愉寿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妹,又是先帝的嫡公主,胡贵妃竟然也要与她争?”惠秾有些搞不懂胡贵妃的脑回路。
林乃珲一边翻书,一边皱着眉头说道:
“秾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在大衡后宫,出身又有什么用。胡贵妃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女,就连皇帝也得让她几分。”
林乃珲此话,看似在陈述事实,实则是对自己身世的感慨。堂堂属国王爷的孙女,如今落在冷宫一样的彰云寺守寡,惠秾听了心中也不免凄凉。
正在二人说话的空档,徐姑姑从外面进来,对二人行了一礼道:
“娘娘,御衣,皇上的圣驾已经到了彰云寺。周姑姑派人来问二位,要不要过去面见圣上?”
林乃珲对皇帝显然一点兴趣都没有,摆了摆手道:
“本宫不去,没意思。”
惠秾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篮子里新做好的毛笔,想了想对徐姑姑说道:
“我有事要见皇上,劳烦姑姑去回了周姑姑,我准备一下就过去。”
徐姑姑应了一声,出门去回周姑姑的话了。
林乃珲有些不解地看着惠秾道:
“秾姐姐何故要去呢?莫不是……”
说着,林乃珲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调皮且狡黠的笑容。
“秾姐姐喜欢上皇帝了吧?”
惠秾有些埋怨地看了一眼林乃珲:
“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呢!”
林乃珲抱着话本,躺倒在榻上,背过身去不再看惠秾,嘴上却不留情面:
“快去吧快去吧!彰云寺内人尽皆知,皇帝把秾姐姐抱回了定元殿。”
惠秾伸手从篮子里将毛笔拿起来,放在袖袋里,起身披了件鹅黄云纹方领比甲,拍了拍林乃珲的头出门去了。
李猷在彰云寺正殿面见众女官。
惠秾赶到时,殿里已经熙熙攘攘塞满了人,李猷也已经到了,正襟坐在正殿中央的宝座上。
李煜霖也在,正与周姑姑说着什么。
惠秾一来,殿内的女官们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她倒也不在意这些目光,只是往胡梦泽那边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便上前到李猷的宝座之前,对李猷行了一礼:
“妾身惠秾拜见皇上。”
李猷看着这个一声不响就放了他鸽子的女人,情绪有些复杂。
“起来吧。”
他淡淡地对惠秾说道。
虽然他知道,惠秾是因为林乃珲病重才匆忙赶回彰云寺的。但作为一个皇帝,他第一次真诚地对异性发出共赏花灯的邀约,就被惠秾放了鸽子,这让他着实郁闷了几天。
“既然人已经到全了,那就请皇上听听女官们最近的修行感悟吧。”
李煜霖停下与周姑姑的交谈,上前在李猷耳边低声提醒道。
李猷点了点头。
李煜霖便对在场众人道:
“诸位女官,这一个月在彰云寺中的修行可有什么感悟,尽可以畅所欲言。”
女官们交头接耳,却无人敢第一个站出来的。
惠秾也不想淌这个浑水,所谓枪打出头鸟,她不愿意再给自己添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女官站出来,向李猷行了一礼道:
“皇上,臣女有感悟。”
惠秾的目光往那女官处看去,没想到这女官就是前几日进宫,将林乃珲病重一事告知与她的岑雪晴。
“你说。”李猷微微颔首,目光轻扫了一眼岑雪晴,语气里满是皇帝的威严。
“臣女来彰云寺修行只有半年不到,却有很多感触。臣女认为,彰云寺本该是祭祀云君,供奉神遗和神箸的神圣之地,但女官之间争风吃醋,互相暗害之事常有发生。彰云寺现状,与先祖们建立彰云寺初心不符。”
岑雪晴说这番话时,包括周姑姑在内的众女官神色都大变。
后宫嫔妃有大半都是彰云寺出身,而彰云寺是后宫嫔妃的培养营也是大衡众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岑雪晴此话,则是将暗话明说,直截了当地揭开了彰云寺最隐秘的本质。
碍于有皇帝在场,周姑姑也不好让岑雪晴闭嘴,只得站在一旁,有些恐惧地看着李猷渐渐阴沉的面色。
“那你说说,这是为何?”李猷的脸一瞬间就冷了下来,众人都低头噤声,唯恐他龙颜大怒。
而那岑雪晴却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臣女以为,是彰云寺神权没落所致。彰云寺供奉的云君,本是云原所有子民之君父。如今众人对云君的敬畏之心不足,乃是这种现象的根源。”
本以为岑雪晴能说出什么更有深度的话来,却没想到岑雪晴竟然将彰云寺成为嫔妃训练营的原因扯到了神权没落上。
惠秾忍不住在心底轻笑了两声。
哪有什么云君,哪有什么创世之神,岑雪晴不过也是个思想有些深度的云原少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