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怕,面前这个如梦幻一般的人是泡沫一般的存在,一触就碎。
就如同那些给他注入了信念的梦境,以及梦境中的那个人一样,虚无缥缈,无法触碰。
只是轻轻触了触惠秾的脸颊,属于人类的温热通过李猷的指尖,穿过李猷的每一个细胞,停在了他的心中。
这个举动,让惠秾的脸咻地一下变红了。
她别过头,不再看李猷的脸,转身走到窗边,大口呼吸着窗外的新鲜空气。
而李猷的手,还停留在空中。
他的目光紧紧追着惠秾,仿佛在确认这个女子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的人一样。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把手臂慢慢放下,坐回榻上,望着桌上的毛笔问道:
“你是如何知晓的?”
清凉的风扑打在惠秾的脸上,丝毫没有让她脸上的滚烫褪去。
“吹落秋叶,催开春花,能卷起波浪,能摇动翠竹,此物不是风还能是什么?”
惠秾随便把诗翻译了一下,应付了过去。
她并没有想向李猷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是时机。
只是方才李猷在纸上写下这首诗,让她感慨万千,她没有想到李猷会如此清晰地记住这首年少时看过的诗。
李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不是没把此诗给旁人看过,就连惠自雅看到这首诗时,都说此诗所言的是云原的神——
云君。
但他一直都觉得此诗所言并非神明,而是一种属于生机和活力的力量。
最贴近这种力量的,非风莫属。
在之前的几年里,旁人的答案都不能让李猷满意,唯有惠秾的答案,与他的理解不谋而合。
“朕很喜欢这笔。”
李猷把笔从桌上拿起来,握在手中,对惠秾说道。
惠秾抬手抚了抚脸颊,感觉已经没有那么滚烫了,方才转过身来,对李猷道:
“那就好。”
似乎是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李猷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对惠秾道:
“那朕再去看看太嫔。”
惠秾点了点头,引着李猷到了林乃珲所住的正殿。
林乃珲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了,李猷进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榻上与徐姑姑和砌春说话。
因为她是先帝嫔妃,李猷见了她反而还得口头上问好。
见了林乃珲,李猷恭敬地垂着头向她问安:
“林太嫔安好。”
却没想到这小丫头煞有介事地正襟危坐在榻上,满脸与年龄不符的慈祥笑容,缓缓道:
“皇帝不必多礼。”
林乃珲一边说,一边用八卦的眼神打量着李猷和惠秾两人。
察觉到林乃珲的异样,惠秾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转身坐到了一旁的小凳上,把桌上的针线筐拿过来,低头假装整理线团。
李猷倒也不以为意,关切地问林乃珲道:
“太嫔近来身体可好些了?之前太嫔病重,太后担心得很。”
林乃珲怎会不知道李猷说得是客套话,便也客套了回去:
“本宫身子已无大碍了。多谢太后和皇上挂心。”
惠秾坐在一边,看着二人像打太极一样来回客套,不免觉得气氛有一点尴尬。她理顺了针线筐里的线团,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二人:
“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喝药了。”
林乃珲看了一眼惠秾,立刻知道了她的意思,于是向侍立在一边的徐姑姑招了招手道:
“姑姑把药端上来吧。”
说罢又看了一眼李猷,笑道:
“皇帝早些回宫去吧,替本宫向太后问安。”
李猷点了点头,起身向林乃珲颔首示意道:
“那朕就先回宫了,太嫔好好保重身体。”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惠秾。
在接触到李猷视线的一瞬间,不知为何,惠秾的心中,又涌上了刚才在偏殿中的那股血气,脸上莫名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别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微烫的脸,从凳子上起身向李猷行了一礼道:
“恭送皇上。”
李猷这才离开了景和院。
听见李猷出了景和院院门,二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林乃珲端着的架子也卸了下来,歪倒在榻上抱怨道:
“可累死我了。”
惠秾把针线筐放到小茶几上,坐到了林乃珲旁边打趣道:
“不得不说,娘娘还真有几分长辈的样子。”
林乃珲笑了笑,眼珠一转,盯着惠秾贼兮兮地问道:
“刚才你和皇帝在偏殿里待了那么久,是不是……”
惠秾立刻就猜出了林乃珲接下来想说什么,忙伸手捂住了林乃珲的嘴,控制不住地羞恼道:
“娘娘别乱说,我和皇帝什么都没有!”
林乃珲往后推了推,躲开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惠秾的手,冲惠秾吐了吐舌头:
“我还什么也没说呢。”
看着林乃珲这副模样,惠秾倒有些着急了,爬上榻上想挠林乃珲痒痒,却被林乃珲躲开了。惠秾一个重心不稳歪倒在了榻上。
二人嘻嘻哈哈了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在林乃珲处用过晚膳后,惠秾回到了自己的房里。
天色已经全暗,房中点了两盏小灯。
惠秾躺在榻上,摸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陷入了沉思。
穿越到云原之后,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依靠着理性行事的。
但是自从在李猷的定元殿住了几日后,李猷的脸总是会浮现在她的心头。
到底是心脏出毛病了,还是脑子出毛病了?
惠秾压根没往儿女情长的方向去想,她总觉得是自己的身体哪里不对劲。
床榻旁边的小柜上,放着白天写着诗句的那张纸页,惠秾的目光悠悠地移到了纸页上,不出她所料,李猷的脸又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惠秾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从身边把被子拽到了身上,不再看那张纸。
平躺在床上,她望着头顶的纱帐发呆。
正在她感觉一丝困意袭上眼睑时,窗边一声细微的响声将惠秾的睡衣驱赶得一丝不剩。
一向警觉的她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转动眼珠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朦胧的灯光中,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窗边,这人一身黑色,看起来就像是游移的鬼影。
那人仿佛在昏暗的空间中,一直注视着惠秾,但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惠秾睁开双眼,扭头望向那黑影,用胳膊将上半身从榻上支起来,懒懒地对那黑影说道:
“深更半夜,您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