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站在叶家老房子的胡同口,用手遮挡着大太阳翘脚望向远处。
厨房,锅里煮着小米粥,有她忙活了两个小时包的菜包子。锅沿边儿摆着拌的各种爽口小菜。
她站在胡同口,已经等待多时。
“爹!娘!我在这里!”
王红军开着车眯眼看了看车前方正在挥手的傻妞。今儿算是见到了传说中叶大少的小媳妇了。嗯,不错,没敢细瞅,踩刹车拉手刹。
车上的夏家人只有夏冬在又蹦又跳的跟他姐回应着,舞动着双手喊啊、叫啊。
夏爱国在夏冬的欢乐叫嚷中,没有特定目标低声嘱咐:“没有用的话别和她说,免得她惦记家里。”
……
车停下后,夏冬一个跳跃就先一步下车扑到了夏天怀里。夏天抱起夏冬抡了一圈儿,转的夏冬很兴奋。
夏天挨个叫大家,正听她二姨二姨夫不停地夸赞着:“有出息。从小我就发现了,咱家属夏天最有出息了。”
夏天听着没营养的话题回头,就看到她爹扶着她奶奶下了大车。快步走了过去:“奶,你好啦!你真的全好啦!”声音里带着颤音,激动得有些哽咽。
老太太年龄大了,见到她疼爱的孙女本就激动,被夏天的样子一刺激,眼圈儿都红了:“甜甜,奶的好甜甜,奶好了。奶生了场病,拖累你,拖累你啊!”
夏小姑疾步走了过去搀扶着老太太的另一边,跟夏天和老太太使眼色:“说这些玩意干啥!甜甜快去感谢一下伯煊的朋友,人家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特意接的我们。”
王红军那面,夏爱国和赵铁柱都在寒暄着,让进屋喝点水吃口饭再走,王红军婉转拒绝后就要开车离开,夏天赶了过去:“谢谢你啊,我包了包子,进屋吃口饭吧。”夏天不太熟练,不知道该对叶伯煊的朋友如何客套。
王红军关上车门:“不了,我也得敢回家。妹子你先招呼家人,我跟伯煊之间谈不上谢字。有机会,指定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走咧!”
夏家人都站在那看着大货车开出很远,才随着夏天进了叶家老宅。
“哎呦我的妈呀,我真站在京都了。瞅瞅,瞅瞅,看看人家这大砖房。我说美丽、爱国啊,你享福的日子在后面呢!这家伙,这条件得好成啥样啦,砖房都成了老房子,难道住那大高楼?”夏天的二姨夫张庆山站在大院子里,满眼羡慕地高声议论。
苏美丽这一路上就心烦她二姐二姐夫:“二姐夫你去帮爱国搬东西吧。等会就洗手吃饭,你们不饿啊?”
等大家都坐在餐桌上吃起了夏天做好的包子,夏天正跟她娘说话呢,就听见大门响动。夏天挂着大大的笑脸就出去了。
“哥,我一猜就是你。哥……你怎么又瘦了?”
“苦夏。”
“胡说!现在是秋天了。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咳咳,甜甜,咱进屋说吧,我都饿了。”
……
叶家的小楼饭厅里也正式开饭。叶家老爷子叶方远举杯敬宋老爷子、他的老亲家:“您可真是给儿女们吓了一跳啊。身子骨如今怎样?”
叶家老太太甄玉娴也颔首浅笑:“老亲家,您的精神头看起来不错。说走就走的劲头,我看吶,也大胜从前。其实我们也该向您学习。等有机会,我们也坐坐火车去您那转转。”
宋老爷子其人,曾经满是无奈地接手家族事业,后来立场坚定,兴旺转瞬间变成了闲人一个。现独居在江南小城,不改文人习惯,不负古圣贤。茶余饭后,回顾沧桑,眼光独特地盼望,盼望有一天能重拾当年的辉煌。
宋老爷子一生中潇洒过、漂泊过,曾有一儿一女,儿子为了事业已不在世。烈属的身份,让宋老爷子太太平平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如今只剩下宋雅萍这么个宝贝闺女。所以,他特别疼爱叶伯煊。
呷了口酒回道:“那我可热烈欢迎啊!唉,哪有从前的精气神了,我们只能心想,却真是越来越迈不动腿儿了。回忆从前有些懊悔,人生在世,应该在能走动的时候多看看的嘛!”
推杯换盏间,三位老人喝了很多,叶伯煊陪同着,做着孝子贤孙。他爸叶志清由于工作需要已经在见过他外公后,连口热饭都没有吃上就回了驻地。
宋雅萍看那几位聊得尽兴,怕他们喝多上头,坐在沙发那边正在泡茶。
为何而来就成了三位老人的主要话题。
叶老爷子对叶伯煊嘱咐道:“结了婚要共同奋斗啊!自己的家庭靠自己。当有一天你到了爷爷的岁数,回顾时会发现,从无到有的小家,才是人最终追求的境界。”
甄玉娴喝了一小口酒后,慈爱地拉着叶伯煊的手道:“如今我大孙子终于要结婚了。奶奶啊,希望伯煊你们小夫妻俩啊,一定要并驾齐驱,共同进步,这样你们才不缺共同话题。无论谁飞的高时,都去拉对方一下,那样的婚姻才是比翼齐飞。”
宋老爷子、叶伯煊的外公听到后,摸摸胡须,喝得脸和脖子略红,文人豪情涌出感慨道:“长江长千里,黄河水不停!伯煊已经从一个小奶娃长成到如今要娶妻生子了。悠悠岁月、春夏秋冬,在你我眼前一晃而逝。”
三位从不曾虚度光阴的老人同时唏嘘,互相忆着当年。
叶伯煊坐在饭厅里,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听着、含笑着,应承着。他有多久没仔细看看三张被岁月浸染风霜的笑脸了。他们白了半边发,他们依然不放心他,他们用自己的人生经验教育着他,正如小时候他学走路时,他们每一个人需要用手拉着他……
……
其他的夏家人,夏天挨个安排住处,陪夏老头老太太说会儿话,跟小姑小姑夫问问家里情况,得到的都是好着呢的答案。听她二姨二姨夫又一顿神夸赶紧闪身找借口出了房间,夏天又给大家烧好一大锅热水,给爷奶送完,安排她爹娘去洗漱,就回了屋。
夏天和她娘苏美丽住的房间里,此时只有她们哥仨。夏冬白天兴奋大劲了,早早就趴在那睡着了,肚皮上盖着一个被角。
而夏天的面前,正坐着那个露着满脸憨厚笑容的夏秋。
夏秋递给夏天一个红纸盒,夏天疑问的瞅瞅她哥,打开盒子入目既是红色的纱巾。
夏天再抬头时,泪眼朦胧:“哥……”
夏秋吓了一跳:“咋哭了呢?”
夏天扬着盒子,哽咽的质问:“就因为这个,你又饿瘦了?”
夏秋挠着脑袋:“哪能呢!竟胡说八道。”
“你不会撒谎。哥,你没处赚钱,咱家没有,你也没有,你不是靠饿着,哪里的钱?”眼泪的咸流进了夏天的嘴里,泪眼中,夏天望着夏秋瘦如刀削的脸颊。
夏秋摸了摸夏天的脑袋,似安慰似解释:“我是哥哥。”
夏天低着头看脚尖,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老妹儿,老妹儿。”夏秋有点儿慌了。
正如夏天刚来发高烧时夏秋的叫喊声,正如那个雪天的牛车上,她哥慌张地叫老妹儿的声声叠影……
夏秋好像有些明白了。声音低沉通透,看着窗外:“再不敢挨饿了。饿坏了,爹娘都得倒下。这是最后一次。老妹儿,有时哥特别无力……唉!你嫁人了也要多努力,跟哥一起拼命学习,替爹娘活出个样儿来。”
“嗯。”夏天懂了她哥为何从不哭泣。
夏秋从妹妹弟弟出生之后,就似天性一般,懂得肩负哥哥的使命。他那根天性手足情的神经,让他跟妹妹弟弟无论相隔多少里路,哪怕时光渐渐消逝了,他夏秋从少年到白头,那颗心都从未改变。
即使他后来没有妹妹和弟弟发展的好,仍用着他微薄的能力,尽力给他们遮着风挡着雨。
门外的苏美丽,捂着嘴不敢哭出声打扰那对儿兄妹。
……
晚上,夏天在苏美丽入睡后,悄声的下了床。
她站在叶家的储存室里,在黑暗里,也在月光的照射下,环视着那些陪嫁的包裹、脸盆、被褥。
蹲下身来用手抚摸着她爹给她做的两个床头柜。眼泪一滴一滴、无声地滴落在地面上。
……
苏美丽站在窗户边,也借着月光注视着她闺女的身影。她闺女此时站在叶家院子里正在抬头望天。
夏天望着挂在天空中的月牙,她告诉自己,该仔细琢磨了,再也不能这样活!再也不能这样过!
这个夜晚没睡着的不止夏家,还有叶家。只是心情不同罢了。
宋雅萍正坐在床边拿着纸笔小声嘟囔着还缺些啥。叶志清回来后问:“都睡了?”
宋雅萍笑呵呵地说:“嗯,伯煊都陪着喝多了。都躺下了。嗳?咱家应该再买几斤奶糖,我不能让别人说我小气。咱家可是添人进口娶儿媳进门,上菜前,瓜子糖块那得备得足足的。
呵呵,我明天去。对了,你明天能早点回来吗?陪着爸妈他们,晚上我得去车站接我的那些老战友。”
叶志清无所谓地点点头。
叶伯煊这个准新郎心无压力、蒙头大睡。
夏天那个准新娘想着自家的艰难日子,泪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