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总叫李根富,老家是北方一个产煤的县城。90年代末,在很多人还埋头开采煤矿时,他看准时机,首先来到沿海s市,机缘凑巧乘上了房地产开发的东风,算是转型成功。这些年s市的房价坐火箭一般飙升。刚才几个老总们都调侃他睡着就把钱赚了,全是“睡后”收入。
“你看看我这手,先是挖煤、后是搬砖头,总之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啦!”李根富一手持鱼竿,一手将肥厚的手掌在我面前一摊。
“哪有,李总您一看就是实干家,自有一种朴实低调的气度。”我给他支着遮阳伞,不失时机恭维道。
“哈哈,别的女人说这话我不信,小萨说我信,小萨跟别人不一样。”李根富别有意味地说。
“小萨,我听说你是大的学生,怎么样,谈男朋友了没?”
我顿了一下,小声说道:“有的。”
“哦,你们现在的学生比我们那时候开放多了。我和家里那个你、你大姐谈恋爱的时候,拉拉手被人看到都是要搞出大事情的。”
“嗯,你们那时候的感情都是很纯真的,好羡慕哦。”
“就是,现在的年轻人太随便了,感情得来太容易,所以也不怎么珍惜。大学谈个恋爱,没有经济基础,出了校园,房子、车子、孩子,三座大山在前头,还谈什么浪啊漫啊?现在好多精明女孩子还在大学,就早早地找个有社会地位的成熟男士谈朋友。见见世面、受受指点,工作帮忙找好,扶上马再送一程,等到三十岁事业小成,再找个门当户对的中产嫁了,少奋斗30年呀。”
我听着这套“奋斗经”实在精妙,也实在露骨,便不再接茬,只是笑。
事实上,我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自然不知道那些在大学里谈恋爱的情侣对未来是怎么打算的。当然,一些懵懵懂懂的情愫和暧昧还是有过的。不过,当一个人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的时候,谈恋爱就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在这个年代,“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都很容易说出口,而要一个人说“我想跟你结婚”,则太难太难。更何况,在这个生存压力巨大的城市,大家在挑选结婚对象时都是无比实际的,户口、家势往往比感情所占的权重更大。结婚就是两个家族112的事情。而在这方面,我自己无疑是先天的“负数”谁会娶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任何家族积累的孤儿呢?
李根富的这一番话引起了我无端的愁绪。我望着远处碎钻一般的波光,出起神来。
夕阳西下,热带阳光的威力似乎收敛了许多。
李根富收了钓线,又兴致勃勃地到舱内的厨间料理那些鱼。
剥皮、去骨、切块……他拿一边利落地处理鱼肉,一边安排我去准备芥末和柠檬。
路过棋牌桌的时候,刘若飞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把个红扑扑的小脸靠在王总肩头。难为她的妆容依旧精致。
“小,来。”
刘若飞便鼓起红艳的嘴唇,朝王总那把牌吹了口气。
“的运气一直都很好的。”
我走到他们身后,轻轻地在她肩头按了一下。
“哈哈,萨布瑞娜来了我的运气好上加好!”王总推一推鼻尖上的金丝眼镜,将一把牌摊在桌面上,“同花顺!”
“哎,是谁说的情场得意就会赌场失意,在王总这里就不灵,真真的大满贯、通吃哎!”
这一局算是结束了,一桌人嘻嘻哈哈地打趣王总。
“萨布瑞娜!哎,我亲爱的,我今天真开心。”刘若飞起身,眯起那双猫眼就伸手勾我的脖子。
“你又喝那么多,要不要紧啊?”我顺势在她耳边轻声说。
挂在我身上,要站起来,可是两条腿仿佛面条一样缠在一起,朝相反的方向倒去。
这股怪力来的蹊跷,我挑眉看她,又不敢撒手,不由得随着一个踉跄。
一旁一位清爽短发、穿着轻薄的夏季西服的男人忙站起身,很绅士地扶着她的肩头。
“刘小姐好像不太舒服,我们扶她去休息吧。”他向我说,晒得黝黑的皮肤,更衬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哦。”我琢磨着的神态,不知该如何回答。
“啊,抱歉,温斯顿。”突然贴近那人,仰起头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直直地锁定他的目光。
我嗅到惯常的味道,忙松开先前拽着的的手:“那有劳您了,李总那边我还得过去照应着。”
“我昨天冲浪弄伤了肩膀,这条胳膊不能用力。”他望着我,语气给人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
我有点为难地站在原地。跟这两天我们见过的男人相比,此人显得有点冷硬。
王总他们算了筹码,此时也开始留意我们几个。
“我们把扶那边去休息一下。”我忙笑着向王总说。再僵持下去就太怪异了。
“哎呀,这才几杯就醉了啊。温斯顿,你这位年少就成名的高手可要马上过来哟。”王总笑着叮嘱他。
我和这个叫温斯顿的男人一人一边架起她,短短几十米的距离,走得却很艰难。无论温斯顿怎么挣脱,脚下磕磕绊绊,却始终像一只滑腻的金钱蟒一般盘绕着猎物。快到床边时,一双手在我后腰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我苦笑。
安顿好醉猫一般撒疯的刘若飞,我已经大汗淋漓,而温斯顿那身丝麻料子的衣服也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站在舷梯入口处,我们急切地享受着还算凉爽的晚风。
面前高高瘦瘦的男人点燃了一支烟。兴许是傍晚光线的原因,我觉得他眉眼压得很低,使得本来就深邃的双目染上了无端的忧郁色彩。他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来,眼睛望着远处绚丽的余晖。
“你叫什么名字?”隔着烟雾,他问。
“秦雨。”
“我是顾同泽。”他仍旧眼睛瞧着别处。
“很高兴认识你,顾先生。”
“哎呀,你怎么没抓住机会跟李总好好认识一下,他太太去年癌症去世了,正是个机会呢。”
泡在浴缸里,享受地闭起眼睛,任由我为她擦背,一面向我细数这些人的身家背景。
“你别看都是富人,这圈子里还是有鄙视链的啊。比如李总,煤老板出身、大老粗一个,在付总、邹总这些f大经济系出身的精英派之前自然就矮了一截……”
“那顾先生呢?”
我问,眼前仿佛又浮现他忧郁的眉目。
“哦,看年纪他应该有将近40了吧,虽然在这些人里还算年轻的,不过故事可多了。”
语调有些讽刺,又好像故作神秘。
我了解她,如果我此时继续追问,她是绝不会再吐露一个字的,足足调起你的胃口。
“嗯,这些人里属他晒得最黑。”我想想他的身材,好像也不差的样子,最起码没有大肚子。
“黑?哈哈,你真可爱秦雨,总跟我们的关注点不一样。”
大笑着,把水花踢得遍地都是。反正等一下我看不惯要收拾的。
她突然转过头来问:“哎,说真的,你是不是还是白璧之身。我没见过或听你说起过男朋友。”
“对你这种无聊的问题,我拒绝回答。时间查不多了吧?”我笑着岔开话题。
洗完澡,套上一件蕾丝黑裙,对着镜子仔细地装扮自己。说实话,她喜欢穿那种露肩或者大开领的衣服,随意而慵懒,总是一幅风尘味,不过确实很惹火。
“王总请我去吃日本料理。”她朝楼上指了指,开心地拎着新得到的手包出了门。
“要不要我打包带来些给你呀?你晚上不要老是吃泡面呀。”她在门缝中朝我作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