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细盐粒似的撒在身上,将泊翠山庄笼罩在一层神秘莫测的烟霞之中。
在地库停好车子,沿着湿滑的台阶走上干枯的草坪。
远远地,我就看到那个熟悉的前厅门廊下站满了人。
“别紧张,”顾同泽拉着我的手轻轻握了握,“都是庄园里的工作人员,你得见一见。”
“穿着深蓝色制服的是保安,灰色头发的那个是老张酒红色制服的全是家政女工,当然最胖的那个是后厨秦师傅……”
顾同泽一一在我耳边介绍着。
看到他们带着微笑、翘首以待的样子,我只觉得手心沁出汗来。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仍旧是原先半旧的黑色卫衣、牛仔裤,脚下一双运动鞋有些脏兮兮的。
“顾同泽,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我好穿得利索点……”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
蜜月过得太过闲散,以至于我都忘记了泊翠庄园的派头。唉!现在已经开始怀念在异国他乡那无忧无虑、随意笑闹的日子。
“我也不喜欢这一套,绝对不是我安排的。”他微微皱眉,“肯定是钱姐这个好事的家伙。”
人群正中,钱姐身着黑色羊毛制服,又高又瘦的身影仿佛鹤立鸡群。
她朝我迎来,我向她伸出手去,抓着她又硬又冷的手无力地晃动两下。
面前这人好像比我第一次见她时更有气场。她优雅地倾身微微垂头,落落大方地说了句,“欢迎您,顾太太。”
她深情称得上是安详,仿佛之前有过的龃龉早已烟消云散,她已接受我这个新的顾太太。
说完后,她将身体靠后,挺直身板,静静望着我,好像等着我说两句“晋升”心得。
我紧张得满面通红,忙走过她,朝其他人走过去,挨个握手。
“你好,我叫秦雨,请多多关照……”
现场气氛一度有些尴尬。
我听到顾同泽在身后轻轻咳了一声,声音中仿佛还压抑着笑意。
他走上来挽起我的手臂,向众人说了两句表示客套和致谢的话,大方自然毫无窘态。末了便揽着我转进大门,在大图一处小茶几坐下,喝茶休息。
穿酒红套装的年轻女佣将我那仅有的行李包提上二楼。我们婚后仍旧使用顾同泽原先那间深蓝色卧室。
身后厚实的实木嵌宝屏风将我们与外界隔开。
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我又恢复了以往的自在,翘起二郎腿,四处打量。
楼里分散在几处的古董挂钟一起争先恐后地响了起来,当当咣咣地响了十二下,把我刚刚想说的一句话隔断在嘴巴里。
我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有种荒诞的感觉。
“顾同泽,你怎样不被这些报时声打扰的?”
他不以为忤地笑笑,“习惯了就好,这些都是收藏品,如果闲置不用,内部零件会很快锈蚀损坏。”
“我猜,等会吃饭的时候,我要跟你对坐在这张十几人台的桌子两端,隔空喊话。”
我朝那张宽大的宴会桌努努嘴。
“我恐怕可以随着你改一改生活习惯。”他将红茶杯子放下,笑了一笑,“不过,还有个成语叫做入乡随俗。”
“顾同泽,我们会幸福的,是吗?”
他没有回答,像看着一个刚刚说过傻话的孩子一样朝我笑了笑。
我甚是喜欢他笑起来肤色黑黑亮起一口整洁白牙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手背。
我东看西看,重新打量着这处宽阔的空间。护壁板上繁复的刻花,天花板上的绘画,还有那被擦得温润的古董家具……想象着不知多少年过去,我和他仍旧坐在这里,拥着茶杯,说着家常话。
或者,远处角落里那架钢琴,会有个小小的身影在认真弹奏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如果有了孩子,顶好是两个,也许会养两条小狗,他们在屋外头滚了一身泥巴,踩着一地脚印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