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公司30分钟车程的咖啡馆内。
我看着摊在桌子上的一打照片。
在餐馆吃饭的、跟小贩讨价还价、健身房……
“是你派人跟踪我的,你就是那个市的神秘人物?”
我看了看手边已经退休的孤儿院院长的手书,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某种期望而又混杂着痛苦涌上心头。
手不停使唤地开始颤抖,慌忙抱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
对面两鬓微白的老人说道:“我这辈子一直想要个女儿,直到去年,我才听到曾经有个女儿的事情。那个女人,她用这件事报复了我一辈子。”
20年前,已崭露头角的企业家在某个沿海小镇开拓市场时有了一段美妙的婚外情。他大器晚成,样貌普通,身材不高,那个女人是在某个会所刚刚“下海”的女大学生。
是的,大学生。年轻、漂亮,由于贫困才踏足那种场所。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妻子压抑了半辈子,企业家突然产生了拯救这女孩的念头,而且沉寂已久的心不知为何又开始了久违地悸动。年轻鲜活的生命仿佛给他已经麻木的生命注入了汩汩的活力。
他不太懂年轻的女人心思,以为女大学生看中的是他的钱财,可有时比如当她把秀气的脑袋久久地靠在他膝头,比如她长久地凝视他的时候又好像不是那个样子。企业家是靠老婆的背景起家,虽然已经有了足够抗衡女方家族的资本,但不巧的是,他老婆又怀孕了,还是个儿子。
企业家狠狠心离开了小镇,跟年轻女人断了联系。
“我一直觉得她跟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钱,所以也用了足够的钱来打发。没想到她当时已经怀孕,而且倔强地将这件事瞒了下去。那时社会风气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明,她本可以选择把孩子流掉,可是没想到却把你生了下来。”
果汁的后味又酸又涩,我只觉得恶心。那种熟悉的窒息的感觉又从四周慢慢地爬上来,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薄膜,慢慢地将我包围,慢慢地收紧。
我只看到那人的嘴巴在动,一下一下。
不等他说完,我便起身,机械地走出卡座,沿着那黑色大理石地砖一路走出去,一直走到马路上。
有人追了出来,他拉过我的手,好像被吓到了一样。
我将那个高大的男人推到一旁,躬起腰,呕吐起来。
……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自己座位上。
已经是初冬,我竟然出了一身的汗,手心里不知道攥了个什么东西,粘粘的、硬硬的。
打开一看,是一张白色的名片,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号码。
我打开网络,输入了这个名字。
某个叫“基石”地产的企业官网出现在首页,“董事长任秉权参加股东大会并讲话”,只有这么一则简短的程式化的新闻报道。
所以,我是他的女儿吗?而我母亲,为了生活去出卖自己?然后把自己的孩子丢弃了,只为报复一个不爱他的男人?
眼睛酸胀,我却想笑,将那一团早就折痕斑驳的名片撕了个粉碎,拉开窗狠狠地扔了出去。
初冬的冷风吹了进来,楼下车流的噪声和尾气也涌了进来。
手指隐隐作痛,我看着马路上仿佛蚂蚁一般匆匆行路的人,突然觉得原先有些自怨自艾的想法全都释然了。
是,我是个孤儿,可是碍着谁了?无父无母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