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霆面色凝重地送我到门口,并不进去,因为他还在感冒中。
病床上的那人显得更加瘦小,他的脸色灰败,比那一次见到他更显得苍老。然而,即便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属于上位者的气度,仿佛垂暮的狮子王,令人觉得深不可测、不怒自威。
他消瘦的面颊令我移不开视线,想要从上面找到相似的痕迹。
“你的眼睛跟她的一样……”他觉察到我的视线,伸出手拉住我的,那双手枯瘦但还算有力。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那一段时间,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候。”任秉权盯着远处某个虚空,陷入了回忆,“我刚过不惑之年,生意也是一年比一年稳固。我那时候觉得自己拥有一切,就算离婚也是付得起任何代价的。她……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所以她恨我,一点也不意外……”
“她在哪?”我问。
“没人知道她的去处。那时候没有监控探头、没有智能设备,一个人一旦决定离开,便是真正离开了,没有那么多蛛丝马迹可寻。更何况,她是如此决绝的一个人。”
我手脚发凉。雪地里那对母女的形象又出现在眼前,她会不会……我不敢再想。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任秉权眼睛眨了眨,眼眶有些湿润,“我了解你的所有情况,你比我想象的要优秀。可惜没有早点见到你,不然我也不用到这个地步才想着要扶持你上位。”
我听过朋友和同事们的苦恼,很多父母总是把自己认为好的一股脑强加给孩子,也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此时的任秉权就是这样。同样可惜的是,他想给的,我都不想要。
“您安心养病,我过几天再来。”
“听说你在王迅手下做事,”他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争气,一直埋头工作。可是我时日不多,希望你能多陪一陪爸爸。”
“我,我想问的是,您怎么能确定我就是您女儿?”我忍不住问。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我们做过基因鉴定,可以让霆霆给你看。”
基因鉴定,什么时候做的,在我不知不觉的情况下。他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又解释道:“一根头发或者一点唾液都可以。我找了个可靠的私家侦探。”
提起老牛,我只觉得有些尴尬。被偷偷跟拍了那么久,任何隐私都没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似乎是想抚上我的脸,“不过即便没有这些,我也能确定你是她的女儿。你们真的,太像了。我记得她一旦生病就很麻烦,因为对青霉素过敏。你也是的吧,这是家族遗传。”
我从病房出来,任霆紧张地迎过来。
“任……他得了什么病?”我问。
“双肾衰竭,现在每周都要透析。”
这个病症倒是令我有些意外,并不算疑难杂症,任家也不缺钱。
“没有匹配肾源吗?”
任霆看了看我,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徐二正在外头等你。”
我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却被他扯住了袖子。
“你是任家的人了,”他沉吟片刻,“你若想和徐二在一起,爸爸可以帮你去提一提。”
“谢谢,我想即便是家人,很多事情也还是不要过界为好,对吗?”
他放下手,突然弓起背,抱住我的双肩:“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一个非常绅士而热情的拥抱。我干咳两声,有些尴尬,有些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