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霖熙忽而往东,忽而往西,三个人拦都拦不住,牵牵绊绊,拉拉扯扯,手忙脚乱,乱成一团。
架上一个花瓶砸下来。
冯茹叫道:“王妃,小心脚。”
“王妃,得罪了。”管觅怕玻璃碎片扎了王妃的脚,情急之下,只好上前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往前走了。
“娘娘,殿下肯定有事去忙了,奴婢们都看得出,殿下是很在乎你的。你们在行宫形影不离,琴瑟和鸣。”素锦说道。“你回床上等殿下,可好?”
“不好!他不回来就是不在乎我。不在乎我我就不当这个齐王妃了。我要回—回—回凤凰山去。”
“王妃,求求你了,快躺下吧。”冯茹和管觅一左一右抱着她胳膊,管觅抱着她身子。。
“我不躺下,我要出去等殿下。”孟霖熙努力要挣脱她们。
冯茹暗暗叫苦,喝醉酒的人力气如此大,威力猛增。
“王妃。”
“王妃。”
三个人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伤了她。她却一味横冲直撞,屋里乱糟糟的。
“你们打扫一下屋子,把王妃交给本王。”
赵墨松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来,她们仨吓了一跳。
“殿下。”
“怎么喝成这样?”赵墨松从她们手中接过孟霖熙。
“今日康王妃带着康二姑娘来看王妃,王妃一高兴就喝多了。”冯茹说道。
“以后不要让她喝这么多。”他淡淡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听在耳朵里,自有一股严厉的指责味道。
三个人战战兢兢答道:“是,殿下。”
她们赶紧取来扫把打扫玻璃渣子,整理凌乱的物件。
“别拦着我,我要去等殿下。”孟霖熙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扭动。
“霖熙,乖,听话,别闹了。”赵墨松看着怀里醉眼朦胧的人儿,她哪里肯听话,一味耍酒疯。
“我要去看落雪,我要去等殿下回来。你们别拦着我。”
孟霖熙举起手指头指着他:“管觅,你怎么会变脸?一下子变成赵墨松了?”
“霖熙,是我,我回来了。”他柔声说道。
“你是殿下?”孟霖熙一把捧着他的脸,用力揉搓。
赵墨松哭笑不得,一把抱起她放到床上,拿过被子给她盖上。
“热死了,我不要盖被子。”她用力蹬被子。
“别闹,霖熙。”赵墨松捂来捂去摁住她。
又不敢太用力,怕弄疼她。
“你们出去吧。”他回头说道。
“是,殿下。”
她们仨退出去,把门关上。
“赵墨松,你这个大坏蛋,一回府就不来看我,晚上也不陪我睡觉,竟然又去睡书房,睡书房。你那个榻这么好睡吗?讨厌你。”
她的身子扭来扭去。
“我要喝水。”她叫嚷着。
赵墨松赶紧去给她倒水。
回头一看,她已经光着脚下床在地上歪歪扭扭走过来。
“霖熙。”他赶紧放下水,将她塞回被窝。
“我要喝水。”她仍在叫。
“你乖乖躺着,我给你端水来。听话啊。”他哄着她。
好不容易哄着她喝下水。
她推开被子又要下床。“我要去等殿下。”
他赶紧搂住她。
“我不是已经在这里嘛。乖,霖熙,快睡,我在这里陪着你呢。”
“胡说,你不是殿下。殿下在书房,我要去找他。叫他不要睡榻了。”她死劲挣扎。“他不陪我睡,他要睡榻,我很难过。我要去找他,我要他陪我睡。”
赵墨松哭笑不得,听着她胡言乱语的醉话,心里却是无比愉悦。
他在晋城忙完后,天色已晚。他婉谢当地官员的盛情留宿,连夜赶回来,就是为了看一下她睡着了没有。
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现在终于深晓其中滋味。
在外面办事,得空脑海里想想她,再苦再累也有一丝甜味。
没想到赶回来遇上如此醉酒的她。
这般嫣红的脸,这般迷人的酒窝,霖熙,你知不知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多美,有多诱惑人。
他深深地看着她,脸颊媚如春,眼波流醉,唇嫣红,呼吸如兰,身子滚烫发热。
他索性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哄她睡。
这是喝了多少酒,一下子失态成这个样子。不知道明日醒酒后知道自己说的荒唐话,做的荒唐事,会有什么反应?
他哑然失笑。忽而眉头一皱。
康舒琴为什么突然来府上?重修旧好?
他的眼神凌厉起来。这个女人竟然还敢上门来找霖熙。以为本王查不到她之前的所为?
孟霖熙在他怀里渐渐安分起来。
等她终于沉睡过去,赵墨松下床出去。他对屋外的几个婢女说道:“你们守着王妃,她可能要喝水。”
“是,殿下。”
赵墨松出了小院,抬头看天幕,黑沉沉的。雪已经停了,一场小雪而已。
想起她醉态可掬的样子,他无声笑了。生命里,从未有过这般俏皮可爱的女子。
喝醉了也是这般性情洒然,一任娇嗔胡作非为。她说话的声音那么好听,她娇嗔的模样那么可爱。
他从晋城带回一些关于案情的卷宗。就算目前基本推断出凶手就是离阁阁主所为,但为何离阁阁主近期频频杀死这几个官员?这是关键所在。
回到书房,他将记载着那些官员的陈年卷宗仔细翻查,不漏过一条信息。
夜越来越深,四周悄寂无声,唯有蜡油偶尔哔啵一声。
书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管觅的声音很急促:“殿下,王妃发烧了。”
赵墨松霍然起身,丢下手中卷册。
他命令护卫:“速速去请胡将军。”
去往小院的短短一百来步,他全身绷紧,无比担忧。大师走时再三叮嘱他,千万不要让她受寒。
孟霖熙迷迷糊糊感觉有一只温热的手掌抚摸她的额头,却无力睁开眼,一会儿又昏沉沉睡去。
她做了无数个噩梦,梦见师兄死了,血肉模糊躺在血泊里。梦见师傅被人追杀,被迫跳下悬崖。梦见赵墨松另娶正妃,揭开盖头却是康舒琴,而自己被他冷言冷语呵斥,一声“滚”,她被扫地出门。
她又梦到父母兄长和阿姐都被流放。苍茫雪地,她哭着追赶他们,却怎么也赶不上。
她跪在雪地里大哭。
“霖熙,霖熙。”她听见有人在喊她。
一声比一声急切。
这声音好熟悉啊!是齐王。是赵墨松在叫她。
他为什么叫她?他不是另有新欢吗?
孟霖熙想回头看,但头回不了,身子僵住了。她想睁开眼睛,眼睛却始终睁不开。
“霖熙。熙儿。熙儿。”
那声音越来越急迫,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
他在担心我吗?赵墨松在担心我?
孟霖熙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赵墨松紧紧搂在怀里。
“殿下。”她艰难地叫道,口干舌燥,头昏脑胀。
“霖熙,你终于醒了!”赵墨松长长舒了口气。
昨夜他发现她高烧,赶紧叫胡明给她诊治。
冯茹和素锦吓得战战兢兢,跪着向赵墨松请罪,说她们没有照顾好王妃。
赵墨松并未责怪她们。胡将军亲自给王妃煎药,他将所有人遣散,独自照顾孟霖熙。
她昏迷不醒,汤药喂不进,他就以口喂服,一口一口慢慢送进去。
他不断换温毛巾给她敷额头,一直折腾到凌晨。
他搂着她躺在被窝里,正想打个盹,她却连续噩梦,不断哭,不断叫着。
“赵墨松,我讨厌你。”
“齐王殿下,你休了我吧。我不喜欢你。呜呜。你很霸道!”
“我就是不想做你的王妃!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
赵墨松听得如坐针毡,冷汗直冒。
梦话,胡话,其实可能都是心里话?
他气恼地看着她,忽而心又软,自责不已。跟醉酒和发烧的她生什么气。他开始心疼不已。
“霖熙,霖熙。”他试着叫醒她,不让她陷于梦魇。
他像幼时李嬷嬷哄自己睡觉时那样哄着她,不断轻拍她的后背,极有耐心。
她终于在他怀里安静下来。
他如释重负,如捧珍玉般拥衾抱着她坐在被窝里。
许久,她突然发出一声呓语。
“赵墨松,我喜欢你。”
这一刻,如此静谧。
赵墨松眉眼舒展,浅笑温和,低头吻她。
他将她轻轻放平在被窝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臂膀安然沉睡。
赵墨松微微倦意,试着打了个盹。
他感觉到臂弯里的人儿不安地扭动。他睁开眼睛
“水。”
她发出低低的呓语。
他伸出手抚摸她的额头,还好,烧已退下。
“霖熙,是不是要喝水?”他试着叫醒她。
她缓缓睁开眼睛。
“殿下,你回来了?”她一把抓住他,声音微弱地问道。
意识一点点复苏,她的记忆停留在昨日喝醉前,她记得他很晚都未回府。
“我再并不回来,你这是要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他低头看她。“醉酒,吹风,淋雪,还把自己折腾出高烧不退,本事不小,看本王如何惩罚你。”
“我发烧了?”孟霖熙低低惊呼,难怪自己头昏脑胀,关键还恶心难受。
“想喝水?”他低头问她。
“嗯。”她声音微弱,身子乏力。
他的内衣都是李嬷嬷静心用檀香微熏过的,有着特别好闻的淡淡的气息,令人神志清醒些许。
“乖乖躺着。”他低低说道。
他把她放在枕头上,盖好被子,自己下床去倒水。
房间里炉子一直烧着,热茶水一直备着。他用小杯子倒了一杯,反复吹凉,端过来。
他将水杯放在床头小榻上,扶她起来,将她搂在臂弯里,另一只手端水给她喝。
这一刻,如此静谧。
孟霖熙一会儿又睡去,这一次,她睡得安然无梦。
赵墨松微微倦意,试着打了个盹。
午门城楼上的鼓敲响了,它被惊醒。早朝时间到了,好在齐王府距离皇宫不算远。
摸摸她的额头,完全不烧了,但是有些意外的冰凉。
赵墨松一时没在意,将她轻轻放好,下床穿衣服。
他告诉在外屋当值的冯茹,叫她给被子里再加两个汤婆子。他再三叮嘱她们好好照顾王妃。
散朝后,赵墨松看见锦央立在宫门内侧等他。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锦央一见他过来了,喜滋滋迎上去。
“二哥,我想去齐王府看一下皇嫂。”
赵墨松想起这段时间一直未去刘皇后那里,便叫锦央随他先去皇祖母和刘皇后那里走一下。
孟霖熙悠悠醒来。
“娘娘,你终于醒了。”冯茹和素锦激动不已。
孟霖熙坐起来,她环视屋内,炉火正旺,檀香微微,两个丫鬟跪在床边守着她。
昨夜发生的一切仿佛是梦。赵墨松回来了?
“娘娘,你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吗?”冯茹她们着急地问道。
孟霖熙头疼欲裂,浑身乏力。
“娘娘,你是起来还是奴婢们把早膳端到床上来?”素锦准备把小茶几搁在床上。
“起来吧。”孟霖熙有气无力说道。
折腾一夜,又饿又累。她试着起身,发现四肢无力,手足冰冷。
“娘娘,我给你拿衣服过来。”素锦跑去衣架上取来外衣。
“娘娘,昨夜殿下亲自照顾你,又是煎茶,又是喂药,都不要奴婢们插手。他还给你敷毛巾。”冯茹叽叽咕咕说了一堆。
原来昨夜他真的在,一切不是梦。孟霖熙默然听着。
“你不知道你昨天烧成什么样,简直可以用不省人事来形容。殿下那个着急呀,全在脸上。平日里见他冷着一张脸,以为他不会关心人。昨夜又是吩咐胡明去煎药,又是吩咐我和冯茹把炉火烧旺,命我们不断添加柴火。还给被窝里添汤婆子。”
“那药煎好后,我和素锦轮流喂你,却点滴喝不进去。殿下一把接过汤碗,命我们几个都出去,他喂你喝药。也不知后来殿下怎么让娘娘喝完一碗药,这才退了烧。”
孟霖熙听着她们的叽叽咕咕,想说话发不出声。
冯茹察觉到她的异状,赶紧摸一下她的手,冰冷冰冷,再抚摸她的额头,也是冰凉冰凉。
“不好,王妃好像寒症又发作了。”她惊呼一声。
素锦赶紧过来,她仔细查看孟霖熙的症状。
“管觅,你快去请殿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