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院门外站了一行人。

淡珠站在门口处恭敬行了礼，赵景娣笑容和蔼，她身着寺院僧人的衣袍，没有剃头，头发盘起上面戴了个帽子。

“起来罢。”赵景娣道。

她身旁的素蓉过去把淡珠扶起，淡珠瞧着素蓉姑姑眼眶有些红。素蓉是赵景娣的陪嫁丫鬟，从赵景娣三岁起便一直陪着她，虽和赵景娣同岁但在赵景娣心中一直都把她当作姐姐。在宫里时她常常照顾淡珠，因此淡珠也十分尊敬她。

“奴婢现在便去向公主禀报一声。”淡珠道。

“不用。”赵景娣摆手，她率先进了屋子，找到院子中央的石凳坐下，“现在还早，让她多睡会儿。”

“这一路来，公主怕是辛苦了。”素蓉笑道。

素蓉话落，淡珠鼻尖一酸，眼睛一眨，眼泪差点掉出来。

“路上可是遇到什么事了？”素蓉拉着淡珠坐下。

淡珠沉默，素蓉见她的表情当下便明了，她微微板起脸道：“淡珠，长公主在路上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姑姑您有所不知。”淡珠红着眼，“那京城外的土匪劫持了公主的车队。”

赵景娣面色一变，她起身急忙道：“娇盼可是受了什么伤？”

淡珠点了点头。

“快带我去瞧她。”赵景娣又吩咐素蓉，“去叫大夫。”

“太后娘娘，不用。”淡珠道，“已经瞧过大夫开了药了。”

“那便好。”素蓉点头，接着问淡珠，“你呢，你可有受伤？”

淡珠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奴婢无事，只是苦了公主。”

……

寺庙里的房间十分通透，太阳刚升起便透进了屋子。

翊蕊隐隐听到了什么动静，艰难睁开眼睛，突然就看到了赵太后。怀疑自己做梦，翊蕊又眨了眨眼睛，下一秒被吓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母后。”翊蕊喃喃道。

赵景娣靠近她，一双眸子满是心疼，问道：“娇盼，伤可好了，还痛吗？”

翊蕊看向淡珠，见她红着眼一下子便明白了，她勾唇抬手拉住赵景娣，说道：“我没事，伤已经好了，不疼了。”

“你说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人来便行了，何苦自己来呢。”赵景娣覆手紧紧拉住翊蕊，“那可是土匪啊，若真把你掳去该如何？我该如何？翊瑆该如何？”

“翊瑆这孩子也真是不懂事，有什么事能让你就这么过来呢？”

赵景娣嗔怪又心疼的表情莫名让翊蕊想落泪，以前她每一次的受伤赵景娣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然后把她抱在怀里哄，这样一张脸虽会被岁月带走容貌，但表情却是会跨越千年永远定格在某一处。

翊蕊正想着，赵景娣俯身抱住了她，抬手放在她的脑袋上，一下一下安抚她。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滑落，翊蕊紧紧抱住赵景娣。

“不疼，一点都不疼。”

“娇盼不怕。”赵景娣敛眸，眸光和语气温柔下来。

小公主扎着丫鬟髻，身上粉色的衣裙已经被泥土弄脏，她一双小手上有细密的伤口，有几处深可见骨。

萧贵妃随着皇帝去了北城行宫，不在宫里。皇后赵景娣紧紧抱住小公主，小公主在她怀里嚎啕大哭，她忍不住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太医怎么还不来？”她压着声音怒道。

“启禀娘娘，素蓉姑姑已经去太医院了。”外面的宫女跪下，颤声道。

“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多去几个人吗？”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这便去。”宫女磕了一个响头，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母后。”小公主抱着赵景娣，受伤的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奶声奶气的还打着哭嗝。

“母后不要生气。”

“不疼，一点都不疼。”

赵景娣的凤袍后沾染上小公主手上的鲜血，她抬手放在小公主脑袋上，一下一下的安抚她。

“娇盼不怕。”

“母后不生气。”

……

翊蕊洗漱好，淡珠久违地给她梳了个丫鬟髻。

“公主可真好看。”淡珠笑着给翊蕊整理衣裙。

“就你贫。”翊蕊嗔笑道。

出了屋子，赵景娣同素蓉正坐在石凳上，上面摆上了茶和糕点，还没被动过。

淡珠扶着翊蕊过去坐下，素蓉给她倒上茶。

“这茶是感念寺后种出来的，配上后山的山泉水，十分醇香。”素蓉又给赵景娣倒了一杯，把糕点推到翊蕊面前。

翊蕊看到被切成四小份的糕点愣了愣，拿了一小块放入口中。

“娇盼此次来是有事找我的吧。”赵景娣喝了口茶，笑道。

翊蕊咽下糕点，已经到了嗓子眼的话竟然难以启齿。

赵景娣见翊蕊沉默，隐隐明白了什么，手指轻轻摩挲茶杯。

“还有五日便是景盼的生辰了吧。”

“是。”

“你是想接我去京城。”

“……”

“是。”

赵景娣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回去吧。”

“母后……”翊蕊看着赵景娣，眸中隐隐露出哀求的神色。

素蓉不忍，撇过头不看翊蕊。

“回去吧。”赵景娣又道。

“母后是准备一辈子都在这儿了。”翊蕊敛眸，眸光注视着那杯热茶，“还是打算永远都不见翊瑆了。”

“都没有。”赵景娣笑了，她抬头摸了摸翊蕊的头，“这个发型娇盼梳着真好看。”

翊蕊抬眸看着赵景娣。

“我只是不想再回京城了。”赵景娣朝翊蕊眨了眨眼。

翊蕊会意，露出了笑容。

“这样才对嘛。”素蓉道，“公主笑着最好看。”

……

不曾想待在感念寺的时间如此之短。

才至午时，翊蕊便收拾好东西准备启程回京城。于澜拉着马车过来，驰鹜走在前面。

“太后安好。”两人同赵景娣见礼。

赵景娣的目光移向驰鹜，她露出笑容，笑容有些疏离，她道：“哀家在这儿便多谢你救娇盼一命了。”

“应该的。”驰鹜点头。

赵景娣又看向翊蕊，加深笑容，她拿出一个锦盒给翊蕊。翊蕊接过抱在怀中，她道：“翊瑆收到一定会很开心。”

“但愿如此。”赵景娣怅然。

“母后保重身体，素蓉姑姑保重身体。”驰鹜把翊蕊抱上马车，翊蕊坐在上面向两人挥手。

“要保护好自己，下次可不能再受伤了。”素蓉大声道。

“谨记姑姑教诲！”

淡珠朝赵景娣行礼，也上了马车。

“太后娘娘保重，素蓉姑姑保重。”

“一路平安。”赵景娣点头。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走出赵景娣的视线。

“很舍不得吧。”素蓉还瞧着她们离开的那个方向。

“再舍不得也不能把娇盼留在这里。”赵景娣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天气凉，回去吧。”素蓉扶着赵景娣。

“娘娘东西送出去后开心了不少。”

“是吗。”

“是啊，好久没见您这么开心了。”

马车上，几人又恢复了来时的样子。

于澜坐在外面赶马，另外三人坐在里面，淡珠虎视眈眈，此次誓死不再给这黑色面具男机会。

“给你带了早膳。”驰鹜拿出油纸包，打开后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翊蕊眼睛一下便亮了，她徒手抓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吃得有些急，翊蕊感觉有点噎，下一秒，驰鹜递给了她一杯茶。

淡珠全程傻眼。

“快吃。”翊蕊拿起一个包子给淡珠。

淡珠小心翼翼看了驰鹜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才接过了翊蕊递过来的包子，包子是白菜馅的，虽是素的，却也很好吃。

几个包子刚好够两个人吃，翊蕊吃饱喝足靠在马车上。驰鹜拿出帕子给她擦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擦干净。

淡珠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出了马车坐在于澜身边。

“都说你在里面不合适。”于澜哈哈大笑。

淡珠瞪他一眼。

“包子好吃吗？”于澜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你问这个干嘛？”淡珠撇嘴。

“不瞒你说。”于澜有些幸灾乐祸道，“主上原本只准备带两个包子的。”

“然后呢？”淡珠大概明白了，有些无语。

“他只给公主准备了吃的，原本是没你的份的。”于澜摊手，“可我一想不还有个你嘛，你要是饿肚子了怎么办？”

淡珠点头，刚想说算你识相，于澜又堵了她的话。

“你要是饿肚子我便看不到你同主上斗智斗勇了。”于澜笑得停不下来。

淡珠皮笑肉不笑，抬手快速给于澜一巴掌。下一瞬，她的手被挡住。

“哟，练过？”淡珠挑眉。

“那当然。”于澜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淡珠瞧着这纸条有些眼熟，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下一秒仿佛见到于澜面具下那张挂着恶劣笑容的脸，更觉不妙。

“谢，救命恩，望一见。”于澜字正腔圆。

淡珠瞪大双眸，下一秒去抢纸条。

“诶，你干嘛！”于澜连忙收起纸条，他瞪了淡珠一眼道，“看到没，这便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你？”淡珠简直不敢置信，“是你救了我？”

“对，没错。”于澜打了个响指，他靠近淡珠小声道，“所以请你对我尊重一点，救命恩当涌泉相报。”

淡珠咬牙，如果眼神能攻击到人，于澜早已被她洞穿。

“原来是你这卑鄙小人救了我。”

“请你对救命恩人好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