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老宅,老头老太还有四个儿子坐在一起,商量以后的事。
老太太坐在木墩上哼了一声,一拍大腿朗声道:
“走了好,这两个丧门星,明儿我就去找刘媒婆。给老二再说一个媳妇,有财也就四十来岁,还可以再生,最好生一个儿子,好传宗接代。”
老头蹲在门槛上,嘴里吧嗒着旱烟袋,连连点头。
老大,老三都没意见,陈有财不置可否。
他现在没想这个,他心里疼呀!
五万呐!
越想越后悔,越想越不是滋味。
老四是不是唬我?他是不是见不得我过得好?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不由怨恨的看着老四陈有文。
陈有文垂眸看着地面,心里吐糟,就二哥这样的还去娶?别祸害人了行不行。
老太太跟着又提醒道:
“老二,你回家看着,别那小畜生什么都拿。”
“有啥好看的?我看见那母子俩就觉得恶心。不去!”
陈有财一拨浪脑袋,拒绝道。
他现在心情正不好呢!再让他去看疯婆子堵心。
再说屋里值钱的东西他还能不知道,早被他祸害干净了。
“还是先把棺材抬山上埋了吧?!那工头要是来了,也好应付他。”
老大陈有福双手按在膝盖上,神情凝重的说道。
这还有一场斗争要打呢!
这越想越不舒服,那野崽子光得好处,却把这麻烦事都丢给他们。
这搁以前,他才不管老二的破事。要不是怕老二追着他要钱,他才懒得出力。
陈平安这边吃完早饭之后,疯妈老老实实的坐在木板车上。
陈满图拉着车,又喊了几个和他玩得不错的同村人一起往镇上。
今儿逢双,镇上开集,赶集的人很多。
陈平安的话他吃到心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要是陈有财真敢狗急跳墙动手,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平安手里拎着上海牌的旅行包,包里面塞着钱衣服户口本还有干粮和水。
那两瓶没有下药的金星啤酒,被他送给了陈满囤。
他紧跟在车旁,目光不时落在疯妈身上,防着她发疯跳车。
陈兰兰肩上挎着一个布袋子,这是她的书包。
里面塞着暑假作文,还有换洗衣服。
小脸苦巴巴的,心里空落落的又带着茫然,不时回头看一眼熟悉的村落。
陈平安心头却很轻松,走路都觉得松快了许多。
终于离开这个污糟泥潭了。
原身留在这里的记忆除了难堪和羞辱,唯一有点色彩的就是秦雪梅没疯的那段日子。
十几年来,陈家村仿佛是压在他心头上一团浓重的阴影。
如今随着太阳升起,阴影已经越来越远离了他。
路上不时有人打量这一行人,因为这车队实在有些奇怪了。
平板车走在中间,前后都有人护着。自行车也不骑,而是推着,看着着是怪异。
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陈有财领着人远远辍在身后,见了这阵仗,狠狠啐了一口吐沫。
“妈的,陈满囤这狗日的,老子迟早收拾他。”
跟陈有财玩的不错一帮混子都笑嘻嘻的道:
“哥,你放心,这次不行,咱还有下次,就不信逮不住机会。”
到了镇上班车停驻点后,陈平安将疯妈搀扶下车。
疯妈的嘴里嘀嘀咕咕,两只手时不时的对着在空气挥舞几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在除了这,并没有太大的异状。
陈平安还是小心点紧抓着她的手,警惕的朝四周扫了一眼。
九十年代的乡镇开始出现一些新鲜的色彩,不再是七八十年代那种灰扑扑的单一色色调。
除了老人们还是黑灰色的中山装,年轻的人们已经开始穿牛仔裤花裙子。
街上不时响起“来吧来吧相约九八”的流行歌曲声和叫卖声叮铃声混合在一起,喧嚣震耳,让人忍不住心里焦躁起来。
“叔,你这就走吧?不用陪着我们,应该没事。”
陈平安将疯妈扶到一处树荫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之后说道。
“没事,没事,我看着你们上车在走。”
陈满图一脸坚决的摆手道,其他人早在分叉口就去集上了,现在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陈平安也不怕,这么多人,吆喝一嗓子,陈有财来了也不敢动手。
而且这里距离镇派出所不到五百米,谅他陈有财也没这个胆子。
等了足有半个小时,终于来了一辆班车。
车身上刷着的蓝白漆已经斑驳不堪,裸露出来的钢铁锈迹斑斑。
一窝子人疯了似的往车门口拥去,真是人喊马嘶,战况激烈,为的就是能抢到座位。
陈平安愣神之际,已经被挤到外圈,慌得他一手护紧旅行包,一手拉着疯妈用力往车门里钻。
陈兰兰紧跟在他身后,小嘴吧啦吧啦催促道:“快点,快点,没位置了。”
好在陈满囤经验丰富,车一来他就仗着身高力气大先挤上车,把后面一排的位置给占了。
等陈平安一上来,他一招手把位置给他,自己下了车,站到窗户口说道:
“路上注意安全,以后有啥事招呼一声,好了,我走了。”
陈满囤说完一摆手,转身拉着树下的平板车就离开了。
陈兰兰坐在靠窗的最左边,疯妈紧挨着她,陈平安坐在右边,俩人将秦雪梅夹在当中。
人上完了,司机一按喇叭,车屁股“噗”得冒出一股黑烟,整个车身颤抖着就出发了。
陈平安的脚底板被震的发麻,见售票员过来之后,忙掏出一张票子,朝右边一指D县城,三个。”
“这么大,找不开,没零的吗?”
售票员年纪不大,烫着卷发,接过百元大钞后,雀斑脸上满是不耐烦。
她最讨厌这种,车票没多少钱,还要找一大堆零的。
“我有零的,给!”
陈兰兰低头从自己的布袋里摸出一个手帕,从里面抽出几张毛票,数出来九块钱,递给了售票员。
陈兰兰看着陈平安疑惑的目光,一挺腰杆,解释道:
“这是我在镇上烩面馆挣得。”
陈平安挑了挑眉,没搭理她,转头观察了一下疯妈之后,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打量着这个年代的风貌。
这时,车突然停了下来。
一个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年轻姑娘登上了车,一上来两只眼睛就在车里寻摸。
等看到最后面的陈平安后,她眼睛一亮,笑了。
陈兰兰撇着嘴,不高兴的低声啐骂了一句:
“狐狸精,不要脸。”
骂完后,还偷偷瞥了一眼陈平安。
狐狸精叫陈薇薇,今年十七岁,初中毕业后就不上了,今年家里已经开始给她说婆家。
原身和陈薇薇还真有过一段,不是原身单相思。
而是陈薇薇故意传递一些暧昧信息,导致原身错误以为陈薇薇也喜欢他,对他有好感。
十几年来,村里的孩子几乎没人和他玩,唯一和他温温柔柔说话的人就是陈薇薇。
可以这么说,陈薇薇是原身在陈家村黑暗岁月里的一道光,白月光。
为此,他没少给白月光送钱送礼物。
村里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女娃是吊着他,陈薇薇模样不差,怎么看得上村里有名的信球。
连十二岁陈兰兰都看出来了,偏原身看不透。
陈薇薇实际喜欢的是邻村的一个男生,家里穷,没钱吃饭,可学习好,模样也俊,很受女孩子喜欢。
陈薇薇等于是拿陈平安当凯子,用他的钱供养那个男生。
那个男生今年高考考上了,录取通知书都来了,她妈高兴坏了,去集上割肉时被人撞了,肇事的人跑了。
这下可坏了,本来家里就没钱,学费也是大家看在他出息的份上,四处凑上的。
人送到医院,没钱住院,好死赖活的拖了几天,男生愁的头发一抓一大把。
只得先把凑的学费垫上,这院住上了,手术也做了,可这学费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