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之后,新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陈平安跟着也起身,三人离开祠堂。
陈平安走下台阶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牌位,这院子总有股说不出的古怪味。
一路走来,除了新娘子的贴身丫鬟,在无别的丫鬟仆妇,可这庭院又这么般大,一个人如何打扫得过来。
而且,这庭院乍一看来,挺精巧,可细微处却总透着一股腐败味道。
新刷了绿漆的雕梁画柱,实际已经腐朽不堪。
庭院里茂盛的花草下,堆积着经年累月的腐叶枯枝。
新娘子被丫鬟搀扶着,引着新郎官一路说笑着走到花园里。
“官人,你看那海棠花开得多美呀!”
“嗯,是美,可再美也不及娘子之万一。”
陈平安顺手摘了一朵海棠花,笑着别进新娘子的鬓间。
“官人--”
新娘子娇嗔的白了他一眼,羞不自胜。
那丫鬟撇了撇小嘴,忍不住挑刺道:
“之前没发现,原竟是个油嘴滑舌的…”
这话从一个小丫鬟嘴里说出来,难免有些逾矩。
可他也不敢有丝毫不满,一来,他是赘婿,那就要有赘婿的觉悟。
二来,这丫鬟和新娘子相处十分亲昵,感情只怕非比寻常。
他咳嗽一声,忙端正神情道:
“我说得是心里话,我可是老实人。”
听刚才丫鬟的话,他就明白原身只怕是个笨嘴拙舌的呆子。
那丫鬟翻了一个白眼,张口就要说话时,却被新娘子捏了一下手,不得不闭上嘴巴,心中却腹诽道,老实人才不会说自己是老实人。
“官人,我们去那边看看那一树梨花…”
新娘子过来拉着陈平安的衣袖,顺着花间小路往前走。
陈平安不经意瞥向一处花草时,猛然看见一个白色骷颅头埋没在花丛中。
他吓了一跳,惊呼起来:
“骷颅头?!”
“啊?哪里?”
新娘子扭头去看时,陈平安忙揽着新娘子的肩旁,将她脑袋按在怀里哄道:
“别看,别看,怕吓着你。”
“妾身不怕!”
这新娘子从陈平安怀里转过头来,瞪着身后的丫鬟直使眼色。
那丫鬟一皱眉,上前一步朝花丛里走去。
陈平安心道,这新娘子胆子不小,丫鬟胆子更大。
他一个大老爷们陡然见了这白森森的骷颅头,都忍不住心惊肉跳,更遑论这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小娘子。
他正转头去看时,只见那丫鬟转过身来,瞪着眼睛埋怨道:
“哪有骷颅头?哪有骷颅头?”
陈平安斜着身体,往刚才的花丛处一看,那骷颅头竟然不翼而飞了。
他瞪大了眼睛,惊疑道:
“怎么会?我刚才明明看到的…”
“一定是你眼花了….”
丫鬟在旁边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新娘子从陈平安怀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后,迟疑的说道:
“可能花草多了,乱花迷人眼,官人看差了…”
俩人都这么说,陈平安就有些恍惚了。
难道我出现幻觉了?
他摇了摇头,不可能,刚才他看得真真的。
他警惕的四下观看,心里有点发毛。
这太诡异了。
人妖鬼怪,聊斋,异度空间?
观察了一下周围,没发现异常,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漂亮不像话的新娘子和娇俏可爱的小丫鬟。
我这不会真遇到什么狐精鬼怪了吧?!
新娘子和丫鬟立在原地,一脸笑意盈盈的望着他。
他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寒颤,笑容僵硬的说道:
“可..可能…真是我眼花了。”
“肯定是。没想到你一个大男人,胆子居然这么小!”
丫鬟伸手掐了一朵花儿,斜着眼角,一脸嘲讽道。
“小青,不许胡说。官人,甭理她,自小惯坏了,纵得她越发没规矩。咱们去那边,你看那一树梨花开得多好呀!”
新娘子娇声呵斥丫鬟一声,转头笑靥如花的上前挽着他的手笑道。
“好..好!”
新娘子摸过来的手很凉,陈平安心里不由颤了一下,也不敢反抗,由着新娘子拉着往前走。
他心里思量开了,这地方不科学。
有鬼怪出没,这要暗中没有第三方搞鬼,那就是这主仆俩有问题。
他再一次汇总目前所知的信息,新娘子姓白,丫鬟叫小青。
等等,他脑海里突然一个霹雳,身子僵硬的转头看着一脸关切的新娘子。
不是他想的那样子吧?!
他心里突突直跳,试探着问道:
“娘子,不知你的闺名是?”
新娘子抿嘴一笑,如春花照水,娇媚动人,她小手扯着陈平安的胸襟,前倾着身体,瞪着他嗔道:
“官人,你可要记牢了,不许在忘了,奴家姓白,名素贞。”
陈平安浑身一震,宛如打了一个焦雷,霹得他外焦里嫩。
他不可置信的瞪着貌美如花的新娘子,身子不由往后退了半步,又将目光转向身后一脸骄傲的丫鬟。
我特么,居然穿到许仙身上了?!
“官人,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新娘子看他一脸震惊失神的模样,既担忧又惊疑的搀着他的胳膊说道。
“我…我没事,只是头有些晕…”
陈平安牙齿直打颤,磕磕巴巴的说道。
这特么是蛇精呀!还是两条。
他从小最怕蛇了,这冷血软体动物,一想起来就让人不寒而栗,浑身起鸡皮疙瘩。
此刻的陈平安就宛如七老八十的耄耋老头,颤颤悠悠的,哆哆嗦嗦的被新娘子搀扶着往回走。
他也不敢躲,也不敢跑,更不敢嚷嚷。
心里这个苦呀!
这什么玩意呀!搞什么鬼呀!
年少时看新白娘子传奇,羡慕许仙羡慕的要死,白娘子也太美了,恨不能自己穿成许仙。
可这会真穿成了许仙,才发觉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心里得有多强大呀!才能坦然自若和一条蛇精睡在一张床上。
想起这,他就有些犯膈应。
昨晚,他还和这白蛇精作了一晚上。
我滴妈呀!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苦的跟黄瓜似得。
老天爷,你真是天理沦丧,没人性呀!
还是法海说得对,这人妖殊途,没的善终。
不行,我要离开这里。
这日子一天我都过不下去。
我宁可娶个丑八怪,也不要和蛇精处在一块。
而且,我并不是真的许仙,原身许仙跑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昨天还是在拜堂的节骨眼上穿的,这白娘子都没发觉吗?
这白蛇精不是有千年道行吗?
这事既透着蹊跷又诡异。
万一,要是白娘子觉察出来我不是真许仙,会不会拘出我的魂魄,严刑拷问?
我要不要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想想还是算了,这答案实在难猜。
人性不可考,妖性更加不敢去赌了。
这世上,向来是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我还是寻机,赶紧跑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