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行顿了顿,看向楚棠,认真道:“如果他给你许了什么诺,都与我无关。”他字正腔圆地强调,“我不负责。”
楚棠脑筋转得很快,立刻做出一副楚楚可怜样:“是啊,他说过要娶我过门的,现在就这样消失了,真是负心汉……”
司行嘴角抽了抽,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继续冷脸道:“那就等他再出现的时候你们自己解决。”
“那他什么时候能出现?”
“看我心情。”
楚棠:“这……”
司行又说:“下一次巡游开始前。我对天众的百年巡游不感兴趣,又正好遇上长眠,所以他才会替代我。”
“那下一次巡游开始是……”
“百年巡游,你说呢?”
楚棠张了张嘴,实在很想骂人,一百年后!开什么玩笑!她能活到一百年后吗!
“那,大人,要不您行行好,让您弟弟出来……”
“看我心情。”司行一脸不想再多说的表情,“退下。”
“这是我的……”楚棠低头,“好的,大人。”
楚棠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看起来这个正牌死神大人比那个冒牌货还难搞啊。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
司行霸占了楚棠的房间,她无处可去,就爬到房顶上坐着,提了一壶酒慢慢喝着。月亮从她身后升起来,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倏地穿进了她的房间。
黑白无常?
楚棠飞下楼顶,躲在门外看里面在干什么。
屋里司行坐在床上,黑白无常跪在地上,正在说着什么。
“大人,阴司的政务已经荒废很久了,判官大人遣我二人来问大人何时回阴司?”
“百年巡游还没有结束,你们把急需处理的公文送到……”司行看了一眼四周,改口,“此处不合适,去周奈的酒肆。”
说着司行便起身,黑白无常二人也跟着起身,要离开的架势。
楚棠急了,推门冲进去,一把抱住司行的胳膊:“大人,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司行看着她,一脸迷茫:“与我何干?”
“你的弟弟答应过娶我的,我是姑娘家,这传出去谁还敢再要我。大人您行行好吧,让弟弟出来,我们商量……一下?”
司行撇开她:“日后再议。”
说完也不给楚棠反应,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棠泄气地坐下来,这下可好,不仅连往生簿的影子都没见着,还把人给丢了。
“你没听到他说要去什么周奈的酒肆吗?去找不就行了。”
毕方这话倒是提醒了楚棠,她问:“你知道周奈是谁?”
“爷也又不喝酒怎么知道?”
楚棠去找了巫里里,让她帮忙找一个叫周奈的人的酒肆。
巫里里带她进了密室,漆黑一片的空间,中央的圆台上燃着一盏灯,圆台被八副卦象围住,她跪在那盏灯下,伸出食指按在额头上,一只眼睛倏然打开,发出淡淡的紫光。
片刻后,巫里里合上天眼,转身告诉她看到的结果。
“周奈就在天域城,是一家叫花间酒的酒肆老板娘,你要留意的是,她的真实身份是阴司的孟婆。”
楚棠点点头:“我知道。我只是去接近司行,不去招惹她。”
楚棠是个酒鬼,爱喝酒,但也只喝满庭芳的酒,这间酒肆她倒还真没听过。
花间酒肆在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弯弯绕绕的,很难找,她是寻着酒味去的,果真应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老话。
酒肆虽然地处偏僻,但客人是络绎不绝。
“哟,楚姑娘!”一个在门外招呼客人的小厮看见她,便走了过来,“稀客啊,姑娘也来打酒?”
“我找你们老板娘。”
“不巧,我们老板娘刚走。”
“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在这儿等。”
“对不住了楚姑娘,我们老板娘平日不在酒肆,只偶尔来看看。有什么事找我们掌柜的说。”
小厮把楚棠引进酒肆,掌柜的正在柜台上拨算盘算账。
“姑娘何事?”掌柜的抬起头,是个熟面孔,白无常,“这位姑娘……你怎么又跟来了?”
楚棠说:“我来你们酒肆做个酿酒的杂工。”
白无常摇头:“不行。你来是为了缠着我们大人,我不会让你进来的。”
楚棠一掌劈裂他的柜台,吓得酒肆里的客人惊慌逃窜。
“想好了,你要不收我,我天天来这里闹。”
白无常露出无奈的苦笑:“姑娘……”
这时候黑无常从楼上下来,对楚棠道:“大人要见你。”
楚棠朝白无常得意一笑,跟着黑无常上楼去了。
司行在酒肆的后院等她,院子里放置着很多酒缸,酒香四溢。
“既然你如此执着,又是司衡惹下的事,我就网开一面让你们解决。”司行坐在石凳上,桌上摆着一堆竹简和书册,他正握着毛笔低头写字,很忙碌的样子。
“多谢大人!”
“但不是现在。”司行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我现下要处理阴司事物和十八层狱界动乱,抽不出身,你若要留下等也可以。待我处理完会让司衡与你解决。”
楚棠眉开眼笑:“大人万岁。”
白无常比黑无常要好说话得多,脾气也温和些,他给楚棠安排了住处,还给她安排了一个活计——扎纸花和叠元宝。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酒肆打烊,白无常带楚棠到酒肆外面,把匾额取下来,换另一块上去。
楚棠看了一眼:“棺材铺?”
“是棺材铺。我们在人间时白日卖酒晚上卖棺材,两不误。”白无常挂上一盏白色纸灯笼,“这晚上百鬼出行,我们就在此处引人妖灵怪入阴司。”
楚棠点点头:“那不就是你们阴司设在人间的分司?”
白无常把门开到最大,在门口撒一圈石灰,两边插两面招魂旗,然后对楚棠说:“姑娘是渡灵师,到时候也可以一起帮帮忙,减轻我们大人的负担,说不定他能更快帮你解决问题。”
“你家大人的弟弟有没有固定的时间出来?”
白无常用你想得美的眼神看了楚棠一眼:“司衡虽然是我家大人的一部分,但也只是有神格无神体,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只有司行大人百年巡游或长眠时才醒来代替大人,不过你也见识到了,司衡少爷就是个吃喝玩乐的大爷,除了看美人喝酒什么也不管的。”
白无常一脸骄傲道:“司行大人就不一样,他对阴司尽职尽责,做了千千万万年的死神,正是有他镇守阴司,阴司才得以千万年安稳有序。”
楚棠有点发愁,一心搞事业的男人才更难攻克,这位真正的死神大人很不好对付,她得再换一套法子了。
楚棠泡了一壶茶水送到司行跟前,他头也不抬地处理着手上的事情。
“大人,喝口茶水。”
“不必。”
“啊,可是我泡了很久的。”
司行侧头看了一眼,缓缓道:“我不会喝茶。”
楚棠哦了一声,坐在旁边打起瞌睡。
黑白无常带了一个被砍掉四肢,只剩下头和肿胀的身体的男鬼进来,男鬼跪在地上就开始悲诉。
“死神大人,我生前死得冤呐,被同村的张元百般欺辱不算,还被他砍掉手脚,扔在井里都泡得发肿了,您看看我这身体,死了也不让我好过啊!您可要为我主持公道,让我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司行神色冷漠,毫不动容,平静道:“报上名来。”
“赵世。”
他摊开手掌在空气中一抹,一卷画立刻摊开在眼前,那上面画着这个男鬼生前的所作所为,画下有一句判词。
黑无常站在一旁,念道:“赵世,昆仑国岚城长平县县令,寿终四十,是也不是?”
“是,是。”
“政绩皆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强抢民女,因强掳张元之妻对其凌辱致死,被张元砍掉四肢扔入井中溺死,乃奸恶之人。”
赵世大哭起来:“大人,小的冤枉啊!我是被张元所陷害啊!”
司行道:“难道我的往生簿所记有假?”他懒得再听这人哭诉,直接判令,“张元,罚入轮回第二十八畜生道,托生为张元家猪。”
黑无常用拘魂链锁住赵世,打回了阴司。
楚棠在一旁听着,终于见到了她寻了很久的往生簿,只是没想到是画卷,照刚才赵世的情况来看,只有身死时司行才会调出往生簿,那她要如何在活着的时候拿到她的往生簿?
她想得头疼,不知不觉在一旁趴着睡着了。
这边的司行判完今夜最后一只妖后,转头看见楚棠睡得正香,她的胸口上下起伏,鼻子呼出的气息是温热的,有很轻的声音。
他看了她很久,目光带着好奇和不解。
睡梦中的楚棠突然打了个喷嚏,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色长袍,解下来披到了楚棠身上。
白无常在一旁见了,不由一惊:“大人,这是?”
司行伸出手指,犹豫几番后,他冰冷的指尖戳了一下楚棠的脸颊,然后飞快收回。
他用拇指的指腹摸着食指的指尖,那里变得很烫,是一种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感觉。
他问白无常:“这就是人族所拥有的温度?”他把指尖放到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那点灼热已经快速地冷了下来,“好像,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