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早朝时间。

昨天是静修日，皇帝没有去宠妃那里过夜，而是独自呆在养心殿。

所以他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地移驾宣政殿，准备上朝听政。

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搞得皇帝很头疼。

后宫之中，两个太后明争暗斗。

虽说东宫太后早就归政了，可是她的势力遍布朝野，依然把持着国家大事，暗中掣肘，让皇帝无法放开手脚治理天下。

北方边陲，与鬼方的战事已经进入胶着状态，每天钱粮损耗很大，每天都有急报传来，不是打了败仗，就是被破了城，丢失了要塞，总之都是坏消息。

今年冬天大雪纷纷，看着是瑞雪兆丰年，可是东部州郡却上报了雪灾，因为大雪太猛，多处城镇雪灾严重，百姓流离失所，冻死饿死无数，急需朝廷调拨物资救援。

除此之外，全国各地都发生了诡异事件，妖魔鬼怪频繁出现，流言四起，百姓人心惶惶，那些魔门妖人又出来蛊惑人心，聚众滋事，很多州府郡县都遭到妖人攻击，上奏请求朝廷支援。

妖魔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不能及时处理，就会像星星之火一样燎原，威胁大乾皇朝的根本。

皇帝刚到宣政殿，就见副总管太监急匆匆小跑过来。

“皇上，锦衣卫那边传来密报，昨天夜里，金刚寨一伙山贼火烧感召寺，并掳走了周贵妃……”

副总管曹孟春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

“你说什么！”

皇上站起来，龙颜大怒。

“大胆狂贼，竟然敢动朕的女人，孟春，给我宣王琰进攻，让他率领虎贲军踏平金刚寨，将周贵妃安然无恙地救出来。”

“皇上息怒，锦衣卫上的密报说，金刚寨一夜被灭，周贵妃不见踪影。”

太监曹孟春一直伺候在皇帝身边，算是亲信之人，皇帝的盛怒并没有吓到他，他还是那般冷静沉着，娓娓道来。

“一夜被灭？是何人所为？”皇帝的怒火一下子被浇灭，他缓缓坐下，双眼紧紧盯着曹孟春。

“这个微臣不敢妄议。”

曹孟春并没有去过现场，所以他不会乱说的。

皇帝还要再问，内侍太监已经高声宣唱：

“百官齐列，恭请皇上……”

早朝议政是很重要的事情，就算是皇帝也不敢随意取消。

皇帝对曹孟春小声吩咐了一番，便昂首阔步走到前殿，坐上龙椅。

整个早朝，皇帝都显得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烦躁。

这些朝臣都是圆滑世故之人，他们也看出皇帝心事重重，无心议政，也不怎么发表言论。

只有几个性格耿直的朝臣，还在不断上奏。

皇帝耐着性子听完，就让内侍太监宣唱退朝。

一场严肃的朝堂议政就这样草草了事。

一众朝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皇帝有什么烦心事，纷纷议论猜测。

退朝之后，皇帝来到宣政殿内阁。

此时内阁中已经有人等候。

这些人分别是：

大皇子赢辛

三皇子赢辰

宰相谢泰鸿

虎贲军中郎将王琰

及总管太监赵瑾

这些人都是朝中权贵，看到皇上进来之后，皆躬身行礼。

皇上挥手赐座，自己则站在龙椅前，张开双臂，副总管太监曹孟春亲自给他取掉冕冠冕服。

大皇子赢辛，今年十八岁，刚刚成人，皇帝为了锻炼他，让他监管皇城司。

大皇子赢辛首先上奏：

“父皇，皇城司已经调查清楚，感召寺大火是金刚寨山贼所为，他们应该是受了某人指使，可惜皇城司还是晚了一步，金刚寨八千山贼一夜被屠杀殆尽，那幕后之人却断了线索。”

大皇子赢辛观察了一下皇帝的脸色，见皇帝脸色阴沉，便长话短说，“不过皇城司在金刚寨发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万贵的尸体，不知万大人为何出现在贼巢？”

大皇子赢辛说到最后，眼睛瞥向总管太监赵瑾。

总管太监赵瑾是东宫太后的人，而大皇子赢辛是西宫太后的人，他们分属不同阵营，自然少不了明争暗斗，互相挖坑。

见皇帝看向自己，总管太监赵瑾站出来，对皇帝躬身行礼，不急不缓道：

“不久之前，感召寺后院菩提下挖出太祖遗物，实乃龙兴之地，昨晚感召寺忽然着火，万大人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并且第一个追查到金刚寨，想要缉拿真凶，谁曾想却遭人暗害，如此忠心之臣让人可惜。”

总管太监赵瑾掌管锦衣卫，自然知道万贵是个什么德行。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次感召寺着火就是万贵妃幕后指使的，那万贵出现在金刚寨，自然是去杀人灭口。

然而万贵妃是当红宠妃，在没有确凿证据，没有人愿意戳破这层窗户纸。

至于皇帝心里清不清楚，那不重要，这天下都是他的，他要谁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嘛。

对于万贵的事，皇帝没有什么反应，就连一句场面话都懒得说，可见万贵在皇帝心中没什么地位。

脱下冕冠冕服后，皇帝明显轻松了一些，他换上宽松的高贵黄袍，活动了一下身体，体态威严地坐在龙椅上，他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道：

“谢爱卿，你这边有什么线索？”

宰相谢泰鸿监管大理寺，他是谢氏家族的人。

谢氏家族在前朝就是名门望族，家族子弟出仕者众，改朝换代时，谢氏家族非常明智的选择了投靠大乾太祖，并且出钱出力，被太祖所倚重，被称为大乾元老。

对于两宫太后的争斗，谢泰鸿没有参与，他凭借谢氏家族的势力，自成一派，自始至终站在皇帝一边，帮助皇帝排忧解难，皇帝对他也非常敬重。

“早些时候，皇城司移交给大理寺一个线索，是一块烤干的马蹄痕迹土块，大理寺分析了马蹄痕迹的形状和深度，大概判断出是一匹西域马，而骑乘者体重轻盈，很可能是一位少女或者孩童。”

说到这里，谢泰鸿看了一眼总管太监赵瑾，继续道：

“听说锦衣卫那边也抓到一个山贼，应该能问出一些事情。”

皇帝闻言，一双龙目又沉沉地看向赵瑾，他对这个老太监没有多少好感，因为他是东宫太后的人。

“老臣正要上奏此事，”赵瑾微微躬身，还是不紧不慢道：

“那个山贼叫大斧奎，是个小头目，昨晚负责看守寨门，遇到了一个孩童，那个孩童修为深厚，竟是个先天高手，大斧奎亲眼看到那个孩童杀光了看守寨门的贼卒，并且胁迫着他，一路杀上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真是个孩童？”皇帝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不定。

“皇上请看，”

赵瑾从衣袖里面抽出一个卷轴，然后轻轻地打开，竖立在皇帝面前，

“这是画师根据大斧奎的描述，画的那个孩童画像。”

皇帝凝目看去，雪白的宣纸上画着一个头发枯黄、黝黑丑陋的孩童，看起来瘦瘦弱弱，就像普通农家子一样。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一夜屠尽金刚寨？”皇帝音调拔高，明显有些不相信。

面对皇帝的质疑，这些当朝权贵互相看了一眼，都闭口不言。

皇帝扫视众人一眼，脸色阴冷，冷哼一声，明显有些不满，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虎贲军中郎将王琰身上。

王琰是王皇后的哥哥，为人正直可信，皇帝便问道：

“听说王将军亲自调查了一番，可有什么发现？”

王琰身为将军，性格耿直，他便直话直说，“回禀皇上，如果这个孩子是魔童，那么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王琰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偷偷观察皇帝的反应。

皇帝还算镇定，毕竟他是真龙天子，有国运加身，便这天命也能硬抗先天高手。

“每隔三百年，就会有一位魔童降世，他天生拥有先天修为，通晓无上魔功，一出世便能号令魔门余孽，屠杀一个金刚寨不费吹灰之力，只不过……”

说到这里，王琰沉吟了一下，继续道：

“只不过还有两个疑点，第一，臣祭出元婴，用神识巡查了一圈，并无魔门妖人的气息，其二，魔门一向与妖魔鬼怪亲近，怎么会屠杀金刚寨这个妖魔窟呢？”

见皇帝脸色稍缓，王琰最后道：

“此事疑点重重，臣觉得还需要深入调查，不能妄断。”

皇帝点头，嘱咐道：

“妖魔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王将军身为北军统领，还是要加强防范，务必守护好京都安全。”

“臣遵旨。”王琰躬身抱拳。

“该说的你们都说了，那么该朕说了，”

皇帝龙颜阴沉，冷声道：“朕交代你们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调查这个孩童的身份!此事交给你们两个去办吧。”皇帝指着宰相谢泰鸿和总管太监赵瑾。

“臣领旨。”

两人躬身回道。

“第二件事，找到周贵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此事就交给你们两个去办。”皇帝指着大皇子和三皇子道。

“儿臣领旨。”

两个皇子对望一眼，齐声回道。

“朕给你们三天时间，行了，你们退下吧。”

皇帝说完，摆了摆手。

待众人离开之后，皇帝突然发作，啪的一声，将手中的白玉茶杯摔得粉碎。

“皇上，您保重龙体呐。”

副总管曹孟春使了个眼色，两个宫女急忙进来，将茶杯碎屑打扫干净，并且重新端来一杯香茶。

“皇上，周贵妃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安归来的。”曹孟春久侍皇帝身边，能够猜到皇帝的心思。

“当着朕的面，这帮家伙绝口不提周贵妃，虽然周贵妃被废为庶人，但是她并没有失宠！”

“皇上息怒，当臣子的也有当臣子的苦衷，牵扯到皇上的隐私，他们只能装个糊涂。”

见皇帝面色稍缓，曹孟春陪着笑脸，继续道：“没有找到周贵妃之前，他们岂敢乱说话，万一触怒了皇上，岂不是自找苦头。”

“周贵妃对朕情意深重，被废为庶人后，也没有怨恨朕，而是出家为尼，为朕祈福，光是这份深情，试问后宫嫔妃谁人可比？”

皇帝怅然若失，望着雕花窗外的菩提树，不由叹息。

曹孟春在一旁安慰，心中却有另一番感慨，皇帝的帝王之术已经到了不动声色的地步，他明知宰相和总管不合，大皇子和三皇子不合，却让他们一起调查。

这样一来，他们必然会展开竞争，加快办事效率，而且也可以让他们内耗，无论调查结果如何，总有一方会受到惩罚，到时候两宫太后肯定会出来说情。

说情的事情多了，皇帝的权力也就大了。

这可是一举多得。